（8）

泳池水底仿佛自成一個世界。

清澈微藍的水将水面的世界和水下的世界隔絕開，安甯靜谧。遊泳館的燈光從水面穿透到泳池底部，波紋晃動，美輪美奂。

水下，高仕德睜着眼，靜靜地看着遠處俞瑾緊張地拽着溺水的周書逸往上浮，越來越遠，一次都沒有轉過身來。

他就這樣看着兩人的背影，就像是高一那個下午，自己隻能徒勞地看着兩個人在樹下接吻，被排除在另一個世界一樣。

水底氧氣很少，肺開始收縮抽痛。

但是這股疼痛沒有心底那股酸澀和疼痛難受，眼角似乎有什麼東西流出，徹底融入周圍的水中。

一股淡淡的悲傷和失落蔓延開……

高仕德任由自己沉入池底，他有點不想遊上去了，上岸的話看到的一定是俞瑾和周書逸在一起吧。

明明已經看過那麼多次了，明明都打算放棄了，為什麼還要轉學過來？

高仕德扯了扯嘴角，看着四周的水流，一瞬間腦海中好像閃過了很多場景。

他還是忍不住想起了穿着藍色襯衫送自己習題冊的小少年。

真是個騙子，說好了考第一名會有獎勵。自己明明考了那麼多次了，想要的獎勵一次都沒有得到過……

高仕德，你究竟想看什麼？你究竟想做什麼？

高仕德靜靜地問自己，卻得不到答案，他微微阖上了眼睛。

（9）

俞瑾閉氣紮進水中，水花在他腳下帶出一串串水花，像尾巴，又像是翅膀。

水紋晃動，一時間看不清四周的景象。

俞瑾努力朝池底看去，隔着水幕，他看到泳池底部隐約有個高大的身影随着池水輕輕浮動，看裝扮似乎也是遊泳社的成員。

他閉着眼好像已經失去直覺了。

今天這泳池真夠晦氣的，還一次性掉下來兩個……

俞瑾納悶不已，他皺起了眉，遊動的速度加快，在泳池裡像一條靈活的魚朝着那人靠近。

等靠近一看，俞瑾看清了這人——溫和俊朗，更加分明挺拔的五官，比前幾年成熟了不少，不是第一名高仕德又是誰？

隻見高仕德閉着眼，鼻間冒出的一串串小水珠，眼看就要溺水了。

見狀，俞瑾連忙靠近一把拉住他手，另一隻手輕輕晃了晃高仕德的肩膀。

沒有反應……

俞瑾緊皺着眉，沒有猶豫，一把将人拉得更近了，他俯身靠近高仕德唇間渡了口氣過去。

兩唇相貼，俞瑾依舊睜着眼，一動不動地看着高仕德的反應。

閉着眼的高仕德睫毛顫了顫，眼皮一抖猛地睜開眼。

一雙眼睛定定地盯着俞瑾，黯淡的眸子瞬間亮起光來。

見狀，俞瑾松開相貼的兩唇，朝他指了指水面，示意自己會帶他上去。

看着眼前的俞瑾，高仕德眼中滿是驚訝，他激動地想說什麼，結果差點忘記閉氣了。

好在俞瑾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高仕德的鼻子，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腳下用力，不斷往上浮……

高仕德眼睛一眨不眨靜靜地看着身側的俞瑾的側臉，兩人挨得好近，高仕德能感受到俞瑾浮起的發梢和衣角掃過自己的皮膚……

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他，又出現了……不是自己的幻覺。

“嘩——”泳池水聲響起。

俞瑾扛着高仕德露出水面，岸上的人立馬焦急地圍了上來。

“沒事吧？”

“怎麼樣了？”

俞瑾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朝着緊張看着自己的周書逸三人搖搖頭，“沒事，先看看他吧。”

說着，俞瑾将高仕德扶給岸邊的隊員，在周書逸的催促下伸手借着他的手出了遊泳池。

高仕德宕機的大腦反應過來了，他轉身伸手想要拉住俞瑾，結果指尖隻碰到一個衣角，轉瞬即逝。握緊手抓到了一片池水，松開又什麼都沒有了……

擡眸望去，隻見周書逸一臉緊張地遞了塊毛巾胡亂地擦着俞瑾的頭發，嘴裡還念叨個不停，“俞瑾，你怎麼不說一聲就下去了，吓死人啦。我還以為你腳抽筋了……”

俞瑾接過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珠，笑笑解釋，“沒來得及。不過，腳抽筋的是你吧？”

周書逸臉色變了變，臭着臉低聲警告道，“俞瑾，你可以聲音再大點。誰腳抽筋了，是我不想上去啦……”

聞言，俞瑾失笑地看着周書逸，不再說話了。

高仕德一動不動看着，這場景刺眼又溫馨。

岸邊高仕德好友石哲宇朝他伸了半天手，結果高仕德就直愣愣地盯着周書逸和俞瑾的方向不知道看些什麼，他不由催促道，“仕德！快上來啊，你怎麼了？”

高仕德這才回過神來，他收回手，一言不發，自顧自扶着旁邊的欄杆出了遊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