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封熄衍幾乎是落荒而逃。
毫不誇張地說,那個時候的和天弈就像一塊真正的石頭。人要怎麼才能讓石頭染上溫度?人要怎麼奢求一塊石頭能夠給予溫度?
封熄衍在不仁宮的房間裡關了自己三天。三天後他走出房間,以同樣的平靜對道尊說:“你回去吧。我信守承諾,不會再掀起正魔大戰,所以你可以回去了,道尊閣下。”
此後一别經年,懷着不甘送出的信也石沉大海。等封熄衍再次聽到對方的消息,已經是——
道尊和天弈,渡劫隕落,神魂俱滅。
封熄衍收斂起眸光中的暗色,輕輕撫摸懷中人順滑的長發。和天弈的身高不矮,但魔族天生的高大,因此他的頭頂正好碰到封熄衍的嘴唇,魔族便順勢将吻落在他的發際。
和天弈沒有動作,手中的長劍也不知何時消散了。他隻是看着封熄衍,雖然已經沒有在淚流不止,但偶爾的,還是有一滴水液滲出眼眶。
封熄衍從他的發際吻到額頭,一路向下,最終小心翼翼地碰觸到他的嘴唇。
這個行為被默許。于是魔族愈發放肆,但他始終沒有深入,隻是唇瓣貼着唇瓣摩擦,既像是在确認,又像是在留下氣息。
等他退開,和天弈抿了抿唇,終于忍不住開口:“為什麼親吻我?我們已經不是道侶。”
“我們是。一直都是。”封熄衍回答的幹脆而笃定,“你隻是忘了。”
和天弈看着魔族血紅的眸子。那種缺失了什麼的空洞感再次席卷而來,他不自覺地皺眉,擡手撫上自己的胸口。
“我忘了,我忘了什麼?”他喃喃自語,“我的記憶沒有缺失,我明明都記得。”
“你都記得,為什麼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封熄衍歎了口氣。
提到這個問題,和天弈忽然恍惚。他的神魂中蹿過一縷金色,木然開口到:“我不能說。”
說完,金色消失,和天弈的神情又恢複到原來的茫然。
封熄衍早知道會是這樣的效果,但這是他第一次在和天弈的識海見證全程。他沒有錯過那一閃而沒的金色,熟悉的氣息讓他手下一不留神,拽動了和天弈的長發。
幸好這是識海,不然封熄衍肯定會拽掉一把頭發。但識海裡一切感官都會被放大,痛感也是一樣,和天弈吃痛,便稍稍後退了一點,躲避封熄衍拽他頭發的手。
封熄衍連忙松手,臉上浮現出一絲懊惱。他剛想說些什麼,和天弈就神色一動,忽然擡頭:“有靈族來清潭宗了。”
“靈族……是麒麟靈君還是青鳥靈君?”封熄衍知道能被和天弈鄭重對待的肯定不是天道捏造的虛假幻影,他努力回憶一番,很快就在記憶裡找到兩個同時代的靈族身影。
“……是青鳥靈君。”和天弈低聲說。
他的話裡似乎帶着幾分複雜的情緒,封熄衍當即說到:“天道不會輕易允許我們這些人跨界,青鳥靈君能夠前來,肯定涉及到重要的事情。你先與他交流,若是有空,便還是如此聯系我便是。”
說完,封熄衍的身影消散,漆黑的小雀再次出現在和天弈的識海裡,蹦蹦跳跳幾下,歪着頭看他。
和天弈默許這小雀留在自己的神魂裡。他從内視中醒來,正好看見一個小弟子匆匆趕來:“道尊閣下!靈族的青鳥靈君來訪,特地指明要見您!”
“我知道了,多謝告知。”和天弈也不問在哪兒,點頭答應之後,幹脆利落地掐起法決,眨眼之間便到了承天峰。
青鳥靈君莫容芝果然在這兒。宗主閉關多年,負責接待他的是清潭宗長老會的一位長老,道号玉韻道君。
和天弈到的時候,正聽見莫容芝說話:“……我已經感知到,這次新生的靈族就在清潭宗管轄的境内。但我剛剛覺醒青鳥血脈,感應範圍尚不夠精确,希望清潭宗能派出弟子,協助我們尋找新生靈族。”
和天弈停頓一下,邁步走進主殿。
莫容芝早知道他的到來,聽見他的腳步聲,冷眼掃去一瞥,随後又轉頭跟玉韻道君說:“如果清潭宗能幫我們找到新生靈族,我們靈族事後必有酬謝。”
玉韻道君已經接近壽終正寝,這種蒼老甚至已經體現在他的外表。察覺到莫容芝對于和天弈不同的态度,玉韻道君渾濁的眼神中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
“青鳥靈君,這是我們清潭宗的道尊閣下。”他重重咳嗽一聲,“道尊閣下的神識高強,倘若靈君想盡早找到新生靈族,或可求助道尊閣下……”
他還沒說完,莫容芝就打斷到:“不必了。隻是尋找一隻新生的靈族幼崽罷了,還不必勞煩道尊出手。”
話雖然講得恭敬,但他一眼都沒有向和天弈這邊看來,仿佛是在強行抑制着什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