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天弈睜開眼。

他躺在床上，頭頂是熟悉的雕花橫梁，窗外陽光明媚，鳥語花香，風吹着窗棂上挂着的風鈴清脆地響。

……這是他還沒當上道尊時候的住所。

房間裡并不隻有他一個人。枕邊人的胳膊攬在他腰上，頭埋在他頸窩，呼吸熾熱，拂動他耳後的絨毛。

和天弈知道，那是封熄衍。

他嘗試起身，但隻是微微一動，渾身上下的酸痛就讓他意識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對。

這種粘膩的、筋疲力盡的感覺……

哪怕是已經成為道尊三百餘年的和天弈，此時腦海裡也有一瞬間的混亂：

這是什麼時候？封熄衍為什麼連這種事情都放到識種裡了？？？

還有，一般來說識種隻是旁觀者視角，他為什麼親自進來了？

和天弈不理解，和天弈大為震驚。

封熄衍還沒睡醒，察覺到他的動作，完全是憑着本能把他往懷裡攬了攬，語氣黏黏糊糊像是撒嬌：“今天你不上早課，再陪我睡一會兒吧。”

和天弈本能想要推拒，但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翻了個身，由平躺着變成面對着封熄衍的姿勢，很輕易地就答應了：“好呀。”

和天弈：……？

怎麼回事，他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他難道不是已經被識種拉入幻境……

下一刻，從心裡泛起的柔軟情緒讓他愣住。他忽然明白——原來他依然隻是看客，最多隻能在細枝末節上做出影響，真正操控着這具身體擁抱歡笑的，是小和天弈。

那個過去的他。

甚至包括現在浮現在他心裡的這些感情，都歸屬于那個過去的他。道尊和天弈就像一縷蒼白無感情的幽魂，降臨在曾經還有能力愛人和被愛的自己身上，無聲地體悟着被他遺忘的情感從心的空洞中穿流而過。

多麼久違的……幸福。

他的視角随着小和天弈的第一視角移動。他看見“自己”伸出手，一會兒摸摸魔族角上的金環，一會兒繞一繞魔族黑紅色的長發，一會兒又碰一碰魔族化成人身的雙腿，像隻好奇的貓一樣動來動去。

沒一會兒，輪廓尚還帶着青澀氣息的小封熄衍“唔”的一聲，扣緊他不讓他亂動，聲音中有幾分隐忍的火氣：“你不要動了。我會控制不住的。”

蹭着小和天弈大腿的東西讓他被迫僵住。他的心裡流過諸如尴尬、害羞等複雜的情緒，甚至有幾分躍躍欲試的情感。

道尊和天弈就要淡定很多，斬情台帶走的不隻是他身為人類的感情，連人類的羞恥也一并帶走。要不是他沒法控制身體，現在說不定還會得寸進尺地摸摸。

隻是他注視着有些羞惱地看着“自己”的伴侶，忽然想起既然他在過去的自己體内，那一并觸發了識種的封熄衍應該也在年少的對方體内。透過小和天弈的眼睛，他試圖探尋小封熄衍的眸中，有沒有來自三百年後的魔尊的情緒。

此時此刻，你又在想些什麼呢？

可惜，就像他的所思所想完全不會體現在小和天弈清澈的眼眸中一樣，小封熄衍的神色間也看不見任何來自三百餘年後的痕迹。兩小隻完全不受“大人”的影響，在床上親親密密地貼了好一陣才起床。

但起床之後他倆好像也無事可做，隻是一如既往的小和天弈在叽叽喳喳，而小封熄衍認真聽着，時不時回答一兩句。

直到小和天弈的聲音忽然低落下去，他難過地說：“三水，你是不是要走啦？”

小封熄衍“嗯”了一聲：“已經沒時間了。長老會那邊抓住兩隻開靈智的魔族，連夜商讨後決定後天就對後山所有魔族進行清剿，我與他們商議，今晚就要走。”

小和天弈淺棕色的眸子裡溢滿了擔憂與不舍。他的嘴唇開開合合幾次，最終沒說出什麼挽留的話語，隻是說：“那你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嗯，我記得的。”已經能完全化作人身的小封熄衍走過來，與小和天弈額頭貼着額頭，鼻尖碰着鼻尖。他低聲說：“我們要成為兩邊的大人物，共同找出讓所有低等魔族擺脫蒙昧的方法，然後約束各方，讓兩族再不要有戰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