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少女被解救出來倒是向他道了謝,不過說的話依舊不中聽。
“謝謝啦鶴蝶,被輪胎壓死的感覺真是太痛苦了。”
“我說過了吧?如果再出現在我面前……”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啧,算了,随你喜歡。”
仿佛是賴上他了一樣,接下來的幾天裡,他幾乎天天都能看到少女在身旁繞來繞去。
看到河就想跳下去,走到高處就要往欄杆上爬,他已經快習慣性看到少女就揪着後領拖走了。
他暫且不說,令他最奇怪的是伊佐那竟然也默認少女的存在了。
不過這似乎也是有迹可循的,他想起來之前的一次對話。
“說起來,你前幾天住在哪裡?”
幾天的相處下來,鶴蝶對少女卻一無所知,每天早上都會從奇奇怪怪的地方出現,晚上就會消失無蹤,但是當他們想要找她的時候,又會再次出現。
‘像童話裡寫的,每到十二點魔法就會消失的灰姑娘一樣……’鶴蝶想。
“怎麼了?想去我家做客?”少女啃着手裡的梅子飯團,吃到最中間的梅子的時候,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了。
“才沒有!”鶴蝶反駁她:“上次看你從河裡出來,身上也沒有帶能證明身份的東西,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執意尋死,你的家人這麼多天也沒來找你……”
看她這個樣子,怕不是家裡人都……
“我不知道……”少女啃飯團的動作逐漸慢了下來,咽下嘴裡的飯團,她回答道:“我沒有關于他們的任何記憶。”‘他們’指的是這具身體的父母。
“你沒有想過去找他們嗎?”
鶴蝶的餘光看到伊佐那撇過頭,像是有在聽他們談話。
“為什麼?”
“诶?”鶴蝶沒想到少女會反問,楞了一下。
“反正都忘記了,也不知道對方是死是活,找到也沒有任何意義……他們不也沒找過我麼?況且……對方真正要找的人也不見得是我。”這具身體的原主人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說不定已經獲得了真正的死亡。
“那名字呢?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鶴蝶選擇相信她,不管對方是真的忘記還是裝作忘記,‘失去’家人這件事令他多多少少産生了些許共鳴,他想若是可以,他會在出去打架的時候‘順便’幫她留意一下家人。
少女沉默了些許時間,眼睛斜斜睨了他一眼,上挑的眼角為她的眼神增添了一絲譏諷:“名字啊……我想想”她看了看路邊生長茂密的樹,随口說道:“葉……就叫我葉藏吧。”
這明顯是随便現取的名字……鶴蝶點點頭,名字對于他們來說隻是個稱呼,不管是真名假名,能夠跟人對應上就行,不良界還流行取花名呢。
回憶結束,鶴蝶想起來似乎也是那個時候開始,伊佐那逐漸對少女的存在不再抗拒,但也沒有靠近,頂多對他施舍少女的行為視若無睹。
作為伊佐那的幼馴染,對伊佐那的過去他是再清楚不過的。
伊佐那從小被母親送到療養院,其中一個心願就是找到母親,問她當初為何要抛下自己。
如果……他是說如果,當初的抛棄是不得已而為之,又或者對方一直在關注伊佐那。
伊佐那或許能夠被拉一把,從這個名為‘家人’的墳墓裡爬出去。
少女……化名為葉藏的少女就像是一個旁觀者,每當他們出門打架、采買的時候都會在一旁跟着。
當他們又一次去挑戰高年級不良,獲勝而歸得時候,她一如既往走在二人身後,鶴蝶揉揉酸痛的手臂,跟伊佐那笑鬧着往住處走去。
剛走過一個街角,眼尖的伊佐那就發現一個熟悉的人影從眼前經過。
那是許久不見的……媽媽?
伊佐那顧不上許多,拔腿跟了上去,讓鶴蝶在原地等他。
葉藏慢悠悠的從後面跟上來,與鶴蝶并肩看着伊佐那遠去。
她是要問伊佐那跟那個女人的關系嗎?鶴蝶心裡想,如果是關系更近一些的朋友,那告訴她也無妨。
誰料女孩隻是晃悠着靠在路邊的欄杆上,雙眸出神望着天空,什麼也不問,好似一點都不好奇。
鶴蝶走過去靠在旁邊的欄杆上,沒一會兒伊佐那就回來了。
像是被抛棄的小動物,本該在陽光下盈盈閃耀的白發也暗淡下去,晶瑩的紫眸此刻失去焦距,整個人如遊魂一般。
葉藏看了他一眼,沒有意外的表情,好似已經料到了一般。
鶴蝶上前關心的詢問他:“怎麼了?她……”
伊佐那搖搖頭說道:“她走的很快,我……我沒有追上。”
鶴蝶放松的舒了口氣,伊佐那餘光瞥見葉藏的表情,神色冷淡的問她:“看你的表情,你一點都不意外嗎?”
葉藏奇怪的看他一眼,像是很奇怪他問出的問題。
“有什麼好意外的?”她回答道:“我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得到神明眷顧……那樣奢侈的想法怎麼想都不會真正降臨的。”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伊佐那追不上對方……就算追上了又能怎樣,被抛棄過的東西是不會被同一個人撿拾回來的。
很尖銳,但也是事實。
伊佐那像是被戳中心事的貓,惡狠狠的對她說:“那樣的家夥怎麼會是神明的眷顧,隻不過是個沒有責任心抛棄孩子的女人……”
葉藏沒有反駁,沉默着轉身離去。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出現過,直到幾年後的一次争鬥,鶴蝶見到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卻絕不會有人将她們認錯,那個叫綠川星光的女孩,眼睛如同夜空中閃耀的星星,璀璨而又堅定。
那位名叫葉藏的女孩如同傍晚的彩霞,在星辰灑滿天際時消失無蹤,他不知道她是否找到自己的歸處,抑或是得到了她所期盼的死亡。
多年後,他回憶起這短暫的相遇,才驚覺自己大約從一開始就沒能将她救起來,她的心,從始至終浸泡在那天河川冰冷的水中。
不曾溫暖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