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滿一直坐在門口等師父回來,當他看到裴憐塵一瘸一拐走回來的時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師父,你又被誰揍了!”
“沒,沒有,回來路上撞到豬了。”
“你是不是忽悠别人買你那不管用的護身符了?還是騙别人買轉運一條龍法事?還是——”
“停停停,什麼叫忽悠,什麼叫騙?”裴憐塵沒好氣地打斷他。“我都說我是撞豬上了,千真萬确又不是騙你,你怎麼還編排起我了。”
“那我也都說了,上不起學宮就不上,我又不是非上那個學宮不可!”程小滿來勁了,似乎笃定師父又去坑錢了,“我回老家去種地,去殺豬,去跑生意,哪個不能賺錢給你養老,偏上那個學宮做什麼!”
裴憐塵懶得和小孩争,扶着腰走進屋:“啊是是是,都能賺大錢,你回老家去吧,我也樂得清靜,繼續往南雲遊去。”
“那不行。”程小滿收了氣焰,也跟着進來,乖乖地關好門,“爹娘發現我把師父氣跑了,要生氣。”
“你還知道自己在氣我。”裴憐塵白了他一眼,“還行,挺聰明。”
“嘿嘿,那是。”程小滿反倒得意起來。
“我沒在誇你!”裴憐塵在桌邊坐下,故作嚴肅地敲了敲桌子,卻忽然覺得這句話好像在哪聽過,晃了晃腦袋,将這怪異的熟悉感壓了下去,想起出村路上程大保交給自己那塊半月形玉佩,問,“小滿,你想不想找爹娘?”
“師父你想通了,要和我回小橋村了?”程小滿屁颠屁颠倒了杯水遞過來。
“我是說你親生爹娘。”裴憐塵無奈。“我或許有些眉目了。”
程小滿心虛地移開了目光,嗫嚅道:“什麼親生爹娘,我隻有小橋村的爹娘。”
“或許是大戶人家,有家财萬貫等着你呢。”裴憐塵故意逗他。“也不要?”
“不要不要!”程小滿連連擺手,他打小就聽村裡人閑話,說他是撿來的野孩子,卻從來沒覺得難過,在他看來,自己與旁人家親生的孩子也沒什麼區别,甚至比起旁人,他還更快活些,程大保不會像李三的爹一樣逼他念書,也不會像王六的爹一樣總是打他,容娘不會像月丫頭的娘一樣每天哭哭啼啼,也不會像二丫的娘一樣總是讓她學手藝。“什麼家财萬貫,都沒有自己掙來的半錢銀子踏實。”程小滿老神在在地說,“師父呀,你說你,修行之人,怎麼還勘不破這金錢名利錯身去,吃飽穿暖才是真。”
裴憐塵:“改日給你買本格律書看看,有些作詩行文的天賦。将來若是修行不成,去考個科舉也不錯。”
“我不要!”程小滿抱住腦袋蛄湧,“不看書不看書!我不想看書!放過我吧師父!”
唉!這孩子怎麼教?教不了,沒法教!裴憐塵毫不懷疑,照他這憊懶的性子,等自己身死道消,這小子肯定前腳把自己埋了,後腳立馬就卷鋪蓋回小橋村,過他那不羨神仙的悠哉日子去了,種些糧食瓜果,養幾頭小豬,或許還可以養隻忠心的大黃狗,夏天坐在葡萄架下搖着蒲扇吃井水西瓜,冬天擁着暖爐窩在家中聽窗外的落雪,想至此,裴憐塵倒也覺得挺好,不由得露出些笑意。
“師父,你突然笑什麼?”程小滿歪頭看着裴憐塵,一雙大眼睛清澈極了。
啊,像頭小土豬。裴憐塵忽然想,眼前的少年眼睛黑亮亮的,臉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氣色極好紅撲撲的,還有細細的亮晶晶的絨毛。裴憐塵差點驚天動地地笑出聲,連忙捂住嘴假裝咳嗽。
“為什麼笑我!”程小滿反應過來裴憐塵是在笑自己,不明所以地急了,“我哪裡好笑啊師父!”
“咳咳,不不不,為師隻是覺得····咳,你很棒,為師很欣慰。”
“哎呀不要笑了!對了,師父你出門的時候,我也在院子裡溜達了一會兒。”程小滿忽然想起了什麼,急急地說,“我發現有個院子和桑栩夢裡的地方好像。”
“因為她當初下山後,來的就是這裡。”裴憐塵艱難地停下笑。
“可那個院子,我本以為是安洵的住處,我問了附近灑掃的弟子,他們說,從未聽過安洵這個人,那裡也不是本家弟子的住處,而是丹房。”程小滿皺起眉頭,“若是根本沒有安洵這個人,一切隻是為了騙她下山取妖丹呢?那我們該從哪裡幫桑姐姐找出這個人,她的仇又要同誰去報?”
“得先想辦法見安氏家主一面。”裴憐塵說,“取山神妖丹這樣的大事,定有族中位高權重之人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