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輛車為什麼要四匹馬來拉?”程小滿有些好奇,他從前沒有見過這樣的馬車。
“依大夏祖制,天子出行禦六馬,皇族中人或由天子特封的異姓王則是乘四馬軒車。”裴憐塵下意識地拉着程小滿和丁素往人群後躲了躲,待那輛馬車駛過,他才松了一口氣,随後想起是自己多慮了,如今自己是一介布衣,哪裡還用擔心被認瞧見而生出事端呢?
誰知到那輛馬車還真就忽然停了,一個漂亮的年輕人跳下車走過來,自稱謝蘭石,說自己是某位大人的随侍,要請裴憐塵去車上一叙,裴憐塵沒辦法,隻好托丁素照看着程小滿,自己心裡七上八下地跟着去了,掀開簾子一看,一時有些恍惚。
“摘星閣的人說你回來了,我原本還不信。”馬車裡坐着個峨冠博帶的青年人:“他們說要往桃花深處尋你,果然在這。”
“你······找我做什麼。”裴憐塵真是後悔今天來這個遊春會了。
“你緊張什麼,來,坐。”
裴憐塵硬着頭皮在馬車裡坐下,不知道對方打得是什麼算盤。
“一别好些年,不問問我過得如何?”對方忽然問。
“封異姓王了,還能不好?”裴憐塵覺得對面簡直是沒話找話。
此人名叫李無錯,與裴憐塵出身、性情都有些相似,自小就認識,可要說脾氣相投,卻又不盡然,後來裴憐塵去清都宮修行,與他的聯系便漸漸少了。直到唐景策在學宮結丹出事時,李無錯正巧在場,多虧他出手才保住了唐景策的命,裴憐塵趕來學宮處理唐景策的事,一來二去,才又與李無錯熟絡起來。
“别兜圈子了,直說吧。”裴憐塵沒什麼耐心。
李無錯擡手打了個響指,馬車周圍頓時升起了一道淡淡發着光的“界”。
“我聽說你上過鳴珂山。”李無錯眯起眼睛,“你知道那地方是禁地麼?”
“禁地?不曾聽說,沒人攔我。”裴憐塵莫名其妙地眨眨眼。
李無錯轉着自己左手上的扳指,有些好笑地說:“自然沒人攔你,禁地是因為,這些年上過鳴珂山的修士,不管是剛從山下下來,還是過上幾年,全都會死。”
“你可真是膽子大。”李無錯笑眯眯地看着他,“不過你本來也活不久了,隻是聽說當時還有另外兩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不知道他們又能活多久?”
“當然了,我不是來看你笑話的。”李無錯接着說,“我是來邀請你,為天謹司做事的。”
“天謹司?”裴憐塵有些意外,幾十年前,這家夥分明是個徹頭徹尾的纨绔子弟。
“在下不才,混成了天謹司的指揮使。”李無錯假惺惺地謙虛道。
“我金丹已毀,如今廢人一個,不能為你們做什麼事。”裴憐塵拒絕道。
李無錯卻不認同地說:“可是你敢上鳴珂山,你還是清都宮的大師兄。”
“我——”
“你可别說清都宮不認你。”李無錯盯着他,“天謹司監察四方,蒼汝龍燈會前夕,你跟你師妹可是當街挽着手走在一起呢。”
“說白了,天謹司近些年遇到了一些事,不太好解決,我想拉攏清都宮,隻是持盈女仙她,因你的事,不願與朝中多牽扯。不說這個,你上鳴珂山,是為了查易迩雅之事?”
裴憐塵不說話了。
李無錯笑眯眯地搓搓手:“你也要查,我也要查,豈不是剛剛好,一拍即合。正巧了,我這有一份十多年前的名單。”
“名單?”
“一份和易迩雅有交集之人的名單,包括他們的所有家人、朋友、師門關系。”李無錯面色沉了沉,“所有人對他最初的印象,不外乎溫和柔善、好相處之類,你應該也早就猜到了,易迩雅隻是一個被推出來擋刀的人,幕後之人真正的計劃,恐怕到今天還在繼續,就連天謹司中也混入了他們的人,放眼整個修真界,我找不到信得過的。”
“你又為何信我?”
“因為你在诏獄地牢裡呆了五十多年。”李無錯說,“你是唯一一個,徹底脫離了修真界的、在人皇權力控制下的修士。”
“是不是揭你傷疤了,抱歉。”李無錯沒什麼誠意地道了個謙,又欠打地說,“其實我原本不打算找你的,我本以為你經了這五十餘年磋磨,不過是個等死的廢人,可你實在是······太叫我注目了。”
“我又為何要信你?”裴憐塵反問。
“你若信我自然是好,以後行事我予你天謹司的方便;你若不信我,覺得我正是來套你話的人·····”李無錯依舊微笑着看着裴憐塵,“你現在的身體和修為都不比從前,我可以在這兒就殺了你。”
裴憐塵一時無言,好半天才咬牙切齒地冒出一句:“陰險小人。你在遊春會上找我,就算我不答應同你合作,别人也要将我當成你的人,橫豎都是死。”
“行,那就這麼說定了。”
“什麼時候說定了!”
“你都罵我了,證明你信我了。”李無錯摸出一個耳墜來要給裴憐塵戴上,“你不過明路,不必守天謹司的規矩,我也不方便直接給你天謹司的令牌,這個和令牌一樣,是個法器,可以——”
“滾開,我沒有耳洞。”裴憐塵閃身就躲,他真的不明白怎麼這些人一個二個的,都想往他身上添點東西,雲仙師給他戴镯子,鄭钤想叫他換新衣服,現在又來一個!“你換一個東西!”
“這可是我親手挑的款式!”李無錯不依不饒地晃了晃手裡的耳墜,“很适合你啊,一個小銅錢。你可别忘了,你當年打賭輸給我,賭注就是穿耳,隻是你那時候滑不溜手跑得快,抓不住,這次可不能讓你跑了!”說着又要撲過來。
“李有病,你真的有病。”裴憐塵當即就去掀車簾想要下車,卻被李無錯先前設下的“界”給彈了回來,正好撞到了李無錯身上。
“假正經,願賭服輸,戴個耳墜要你命了?”李無錯反手就想把耳墜摁他耳朵上,裴憐塵當然不能讓他如願,抓住他的手就是一擰,兩人在馬車裡扭打了起來。
興許是感覺到了馬車的晃動,前面拉車的幾匹駿馬不安地擡了擡蹄子,終于在下一波劇烈的晃動時受了驚,長嘶一聲跑了起來。
丁素拉着程小滿,和謝蘭石、車夫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馬車搖晃了一陣之後,默默目送着馬車一颠一颠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