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中焚香的青煙由微風一帶,于庭前舒卷了滿院,混着松柏的木香,倒讓人嗅出了幾分塵世間的煙火味來。
“這裡的和尚是佛修嗎?”月如瑾問。
裴憐塵想了想,說:“大部分隻是修心的普通人,不過在我小時候這裡有一個佛修,不知還在不在。”
“也是奇怪,我們幾個修道之人,來拜什麼佛。”月如瑾看着鄭钤垂眸點香,嘀咕道。
“求保佑又不嫌多。”鄭钤一手執香,一手拉住袖子,看着幾乎插滿的香爐,一時有些為難。月如瑾看出他怕燒手,說:“我幫你?”
“這怎麼能幫。”鄭钤搖了搖頭,繞着大香爐轉了一圈,終于尋到一小塊空地,正要把香插下去,一隻烏雲蓋雪胖狸奴忽然蹿出來,踩過他的腳面一跳,朝遠處跑去,鄭钤被這狸奴一驚,不當心碰到了旁邊燃着的香,被掉落的香灰燙了手。
“白墨!别亂跑!”一個光頭追過去,不小心又撞了鄭钤一下。
“師兄!”宋時清趕緊扶住他,有些擔心地問:“沒事吧?”
“表弟快去!”月如瑾也不幹了,帶着程小滿一起跑去把貓和光頭都抓住了,程小滿抱着貓,月如瑾拽着光頭,一起回來了。
裴憐塵拉過鄭钤的手,看着那開始泛紅的一塊有些犯難,這燙傷不似刀斧外傷,療愈咒是不管用的,隻能先施了個小法術,變出一團雪花來搓成小餅,摁在了鄭钤的手背上。
“還能這樣!”宋時清驚歎道,“前輩好聰明,我也來試試。”說幹就幹,念着咒語擡手一揮,整個白石寺中忽然下起了雪,四下裡響起一片驚歎之聲。
“顯擺。”程小滿抱着貓走過來。
“不小心弄多了。”宋時清争辯道。
“你撞到我朋友了,連句抱歉都沒有嗎?”月如瑾推了推那個光頭。
“對不住對不住。”光頭連連道歉,“白墨耳朵洗到一半就跑了,急着抓他回去,實在是抱歉。施主的手沒事吧,要不去寺中坐坐,我給你們拿些藥膏來敷。也快到用飯的時候了,不如我賠你們一頓吧。”
“悟真前輩?”裴憐塵忽然不是很确定地問了一聲。
光頭摸了摸頭,看向了裴憐塵,迷茫了一會兒,顯然很努力在想眼前的人是誰,然後目光更加迷茫了。
“可能七十多年前了,我随我爺爺來過兩次。”裴憐塵說,“給我爹娘供奉往生燈。你兩次都用糖葫蘆把我引到無人處,勸我遁入空門;第二次差一點就成了,正剃頭時被我爺爺撞見,回去把我一頓好打。”
“哦——哦!”悟真拍了拍光頭,顯然還是沒想起來,寒暄道:“七十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老爺子回去打你做什麼?”
裴憐塵回想起來覺得又好笑又無奈,打他做什麼,一來是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二來又說,将來還得傳宗接代可不能出家做和尚去。隻是這傳宗接代到底是傳不了了,不當和尚也傳不了,爺爺後來又想了許多辦法,到底沒能給他拽回正途去,後來變故太多,再也沒見面,也不知老爺子臨終的時候,放下沒放下。
舊事太遠,已不可究了。
白石寺的素齋的确是一絕,幾人被悟真請到了後院屋裡,用齋飯招待賠罪,宋時清盯着那道豆腐蓮花羹瞧了半天,好歹忍住了,舔了舔嘴唇問裴憐塵:“前輩怎麼也不吃?”
“最近修行修得沒什麼胃口。”裴憐塵說。
“我送你的那些書看了?”鄭钤問。
“正看着呢。”裴憐塵點頭。
“用得上就好。”鄭钤笑笑,“也不枉我費盡苦心去尋來。”
程小滿擡起眼,問:“什麼書?師父修行還要看書?”
“當然要。”裴憐塵說,“你師父我又不是神仙,也有許多不知道的。”
悟真忽然說:“你不吃,随我掃雪去吧。”
裴憐塵看向他愣了愣,應了下來,起身跟着悟真走了出去。
宋時清先前施的法術實在是太用力了,雪一直飄個不停,就這麼一會兒功夫,院子裡的地面上竟然已經積了一寸厚的雪來,枝上也是厚厚的一層,白雪壓紅葉,倒是别有一番美景。
悟真卻不帶裴憐塵去拿掃帚,隻是帶他慢慢地走着,走了好一會兒,才說:“小施主,如今我這兒沒有糖葫蘆了,你還想入空門麼?”
裴憐塵笑着說:“不入了,我這輩子,就這麼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