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謝蘭石給的匿蹤法器,裴憐塵仍舊不太放心,路上又聯絡了一回謝蘭石,叫他用追蹤術試試,再三确認不會暴露行蹤後,才用飛星舟帶着程小滿兜了個圈子,往小橋村的方向去了。
程小滿一開始還不太敢相信,直到遠遠地看見了熟悉的山脈和村落,才忽然地扒到了船舷上往下看。
“當心些,别栽下去了。”裴憐塵走過去輕輕摁了摁他的肩頭。
“師父!你太好了!”程小滿高興地轉身一個熊撲,因為太激動直接把裴憐塵撞倒了,飛星舟嘩啦一下翻了過去,把倆人和行李一起倒了下去,而後因為翻船觸發了緊急機關,化成了光團飛回了須彌芥子。
裴憐塵:“······松開我。”
自己一定是上輩子欠了程小滿的!頭疼!
程小滿倒是高興,放開了裴憐塵,張開雙臂說:“師父,這才是真的在飛诶,什麼都不用,像鳥一樣。”
路過的鳥或許是覺得他倆太瘋癫,默默地繞開了。
“不想摔死就乖乖禦劍去!”裴憐塵忍無可忍地擡起手用力推在他胸口,将他從自己正上方掀飛出去,而後喊道:“問道,來!”
程小滿也喊道:“歸一,快來!”
兩把劍淩空出鞘,将主人穩穩接住。
裴憐塵:“接行李去!别樂了!”
程小滿這才反應過來,行李也飛了,趕緊左右亂竄去接行李,好歹是在落地之前全接回來了。
兩人沒有過多停留,直奔程家而去,誰知竟吃了個閉門羹,一打聽才知道,原來程大保和容娘前幾年做小生意掙了點錢,正好程小滿不在家,他倆樂得清閑,不忙的時候就要出去遊山玩水,今年去了隔壁的飛花鎮上,看那裡小有名氣的迎春傳燈會去了!
師徒二人站在門前面面相觑。
“我還以為······”程小滿撇了撇嘴,半是生氣半是好笑地說,“爹娘在信裡說一切都好,叫我不必挂懷,是在安慰我······原來是真的,他倆真的逍遙快活去了。”
“去飛花鎮,還是在小橋村等?”裴憐塵問。
程小滿想了想,說:“在小橋村等吧,他們燈前月下的,我可不去讨人嫌。”
“你小子說什麼呢。”裴憐塵哭笑不得。“他們一定也十分想見你。”
“在小橋村等吧。”程小滿說,“他們想見我,但或許更想兩個人一起看燈。師父,我們也去村口看燈吧?”
裴憐塵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說:“不許這麼看輕自己,我們現在就去飛花鎮!”
程小滿還有些猶豫,裴憐塵不假思索地就拽着他禦劍而起,一路疾行趕往飛花鎮去。
二人趕到飛花鎮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滿街燈火璀璨非常。有彩燈紮成的巨大仙人伫立在鎮子中央,流雲飛鶴,一并都用彩燈做成,惟妙惟肖。
裴憐塵和程小滿一前一後按劍落下,卻不想剛一落地,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給沖散了。
“小滿!”裴憐塵連忙撥開人群想要找到程小滿,隻是衆人好像都要趕着去看彩燈瑞獸遊行,一窩蜂地往同一個方向湧去,裴憐塵被裹挾在其中,根本就是寸步難行!他隻好凝神去追蹤自己命牌的方位,這一試才想起來,程小滿身上也帶着匿蹤法器,自己和命牌之間的感應竟也被阻絕了。
這下可有些費勁了。
裴憐塵一邊順着人群的方向走,一邊琢磨着要怎麼才能找到程小滿。
來之前因為聽見程小滿說那樣的話,覺得那孩子太自輕,一時想也不想就拉着他過來了,這一來才後知後覺出自己行事實在是欠考慮。
且不說要如何在這麼多人中找到程大保和容娘,眼下就連找到程小滿都有些困難。
裴憐塵走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祝青崖送自己的機關蝴蝶,索性将那蝴蝶放飛了起來,穿梭在人群中替自己探路尋人。
機關蝴蝶的确靈巧,裴憐塵自己擠不過去的縫隙它輕輕松松就飛了過去,靈力視野一轉就将周圍的人與物盡收眼底。
還不曾看到程小滿,裴憐塵卻被一個小姑娘吸引了目光。那小姑娘個頭不高,低着頭,好像揣着什麼東西,因為個頭小在人群裡穿行得很快,整個人透露着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慌張感,裴憐塵猶豫了一瞬,和機關蝴蝶一起跟了上去。
那姑娘很快就跑到了即将開始遊行的巨型花燈處,趁衆人不注意溜到了背面,借着繁複多彩的燈籠掩護,手腳并用像個小猴子似的輕巧地爬了上去。
這姑娘要幹什麼?裴憐塵心裡疑惑,隻是還不等他靠近,花燈遊行已經開始了,大片金色的煙火從花燈背後升起來,在那紮成了廣袖仙人的花燈頭頂盛開,衆人紛紛仰頭看去,一片如海歡呼。
就在此時,隻聽得一聲詭異的尖嘯,刹那間所有的煙花變成了綠色,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了仙人花燈頭頂,背靠着綠色的焰火,衣裙在風中獵獵飄蕩。
“落花娘娘不是妖邪!此冤一日不白,落花觀一日不修,飛花鎮便一日無甯!”一個聲音高喊道。
裴憐塵愣了一下,這聲音太近了,這樣遠的距離,他根本不可能聽清那巨型花燈上女孩的聲音。
緊接着附近的人群騷動起來,有一個女子被人摁倒在了地上,而那“落花觀一日不修,飛花鎮一日無甯”的呼喝聲仍未停歇。
裴憐塵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不止是那爬到高處的女孩在喊,而是有許多藏在人群中的女孩在一起喊。
“等等,這位兄台,有什麼不能好好說的?”裴憐塵想要攔住附近那摁住女子的男人,将那女子扶起來。
“你是同夥?”有人指着他怒喝道,“你一個大男人竟要做她們的同夥!”說着有好幾個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要将裴憐塵也摁住。
忽然人群又再次爆發出了尖叫,原來那爬到花燈頂上的女孩點燃了那巨型仙人花燈,整座花燈和她自己都被包裹進了那綠色的火焰中,木制的燈架頃刻間坍塌崩裂,她從那花燈頂上一躍而下。
地面浮現出隐約的靈流脈絡,像一張巨大的獸口緩緩張開。
裴憐塵一驚,她要以自己為祭品,啟動什麼邪術麼?!裴憐塵隻好将靈力放出去,震開了那想要動手的幾個人,正要拔出問道劍時,忽然看見一個身影從遠處的人群中禦劍而起,隻一個眨眼便飛到了那熊熊燃燒的巨型花燈處,将那女孩接了下來。
是程小滿!
程小滿接到了人之後并沒有過多停留,隻是在空中看似顯擺似的轉了一圈,調轉方向往人少的地方飛了過去,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是要讓自己看見,裴憐塵明白了過來,也禦劍往那個方向追了上去。
郊外,不似鎮中燈火千重,實在是黑得有些瘆人,裴憐塵落了地,借着月光往前走,終于聽見了微弱的人聲。
“······你别打我了,我真不是壞人······我師父會來找我們的,你有什麼難處,可以跟我們說說······”是程小滿的聲音。
“小滿!”裴憐塵喊了一聲,“點個燈。”
“哎!”程小滿應了一聲,緊接着有一團銀白色的靈力在漆黑的夜色中亮了起來,像一團小小的月亮挂在了枝頭。
裴憐塵立刻循着那團光跑了過去,果然看見了程小滿和方才那個女孩,程小滿正被她追着打,發尾燒焦了一撮,好不可憐,一看見裴憐塵就嘤地一聲撲了過來:“師父,她打我!”
那女孩一見裴憐塵來到反倒更警惕了起來,攥着手裡冒綠火的木棍耍得虎虎生風,裴憐塵隻好攬着着程小滿後退了幾步,一邊給程小滿順毛一邊沖對方說:“姑娘,我們沒有惡意,我徒弟救了你性命,你怎麼反倒打他?”
“對啊,你怎麼反倒打我!”程小滿有了人撐腰,也硬氣了起來。
“誰要你們多事。”那女孩怒道,“若不是你們,我活祭已成。”
“你要對飛花鎮做什麼?”裴憐塵問她。
女孩冷笑一聲,道:“也不怕你們知道,我要這鎮上的人心之力反哺給落花娘娘,高興、恐懼,随便什麼都行。看你們面生,是别處來的吧,這是我們鎮上人自己的事,勸你們不要多管閑事。”
“我既然遇見了,就不能不管。”裴憐塵皺眉看着她,這姑娘身上的氣息不像邪修,但又十分灼人。
“既然如此,那便休怪我不客氣了!”女孩猛地沖将上來,揮舞起木棍重重砸下,裴憐塵推開懷裡的程小滿各自往左右一避,那女孩便收不住力氣一頭往前栽了過去,摔了個狗啃泥,那根燃着綠火的木棍也甩脫了手,滾到了遠處熄滅了。
裴憐塵和程小滿又湊上前去低頭看着她,有些猶豫地對視了一眼,程小滿小心翼翼地問:“妹妹,你沒事吧?”
“誰是你妹妹!”女孩恨恨地捶了一下地面,像條上岸的魚一樣撲騰起來,一邊撲騰一邊哭出了聲。
裴憐塵在女孩身邊半跪下來,伸手将她翻了個面,扶着坐了起來,拉着她的手攤開,手掌和胳膊上面都是細細的擦傷,已經開始滲血了,于是擡手輕輕點在了女孩手上,用療愈咒将肉眼可見的擦傷一一治好。
“還有沒有哪裡痛?”裴憐塵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