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沒得聊了!容娘隻好問:“那,那依你瞧,我們家小滿怎麼樣?找個什麼樣的合适?”
“小滿他······”裴憐塵原想說找個他喜歡的,轉念一想不對勁連忙打住了話頭,轉而說道,“年紀還小,夫人不必着急,姻緣姻緣,緣分到了,就是好的。”
“那仙師算算,小滿的緣分什麼時候到啊?”容娘又問。
“該到的時候,就到了。”裴憐塵答。
這天聊不下去了,程大保卻忽然說:“裴仙師說得對呀,不用急,咱倆的緣分不也是突然就來了。”
這下連本來垂頭喪氣的程小滿都有些好奇地擡起眼。
容娘怔愣片刻,忽然笑了,說:“是啊。”
“怎麼來的?”程小滿看着他倆問。
容娘捧住臉:“哎呀,不提了不提了,都是年輕時候的事兒了。”
程小滿眼巴巴地看着她,容娘隻好說:“我以前······跟着我爹到處行騙。這家夥剛進城被騙光了錢财還不知道,反倒來問我夠不夠,一定幫我幫到底。我沒見過這麼傻的,騙他一輩子輕輕松松。這不,被我騙到村裡來安家了。”
“還能這樣?”程小滿驚歎,“怎麼騙到的,教教我。”
容娘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天賦,你呀,自己努力吧。”說罷又看向裴憐塵,問他說:“仙師還沒說,咱家小滿怎麼樣呢。”
“很好。”裴憐塵不知話題怎麼忽然又回來了,隻好如實回答。
“有多好?哪裡好?”容娘繼續問。
裴憐塵想了想,說:“夫人這話難住我了,小滿哪裡都很好。”
“那若是讓劉嬸子照着咱家小滿給你尋摸一個呢?”容娘笑眯眯地看着他。
“這不可!”裴憐塵趕緊搖頭。
“好吧,不過我瞧着裴仙師倒是······”容娘頓了頓,本想誇贊裴憐塵兩句,可回憶起這些日子裴憐塵在自己家幹的事又實在誇不出口——
坡上滾下去弄丢了自家的耙子,納鞋底紮傷了手又打塌了葡萄架,每天晚上都要燒水沐浴浪費自家的柴火,還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真是又嬌又懶!
容娘深吸一口氣,才繼續說:“仙師倒是合心,我家孩子要是能找到一個仙師這樣的·····你們修士那個詞兒怎麼說的來着,道侶,能找到一個仙師這樣的道侶才好。”
程大保狐疑地看向她:“我知道你最開始想撿的是女兒,可咱小滿是個男娃啊。”
“那我怎麼知道,他那麼漂亮一張小臉蛋,粉粉嫩嫩的,眼睛又大,還會對我笑,結果包裹一打開是個帶把兒的!又不能給他丢回去不是!”
程小滿低頭捂住了臉。
“其實你兩歲時,我還給你縫了條小裙子呢。”容娘忽然來勁了,“紮兩個揪揪,真的是粉妝玉琢的年畫娃娃一樣,可惜是假小姑娘。哎,我那裙子好像沒扔,大保,你想想放哪兒了,去找——”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不要找!!!!!!”程小滿忽然站起來,拉起裴憐塵,推着他往屋裡走:“師父不吃飯就先回屋吧,師父要沐浴吧,我去燒水,師父這一天累了吧,先在屋裡歇着吧!”
小橋村的日子永遠不緊不慢,剛過完程小滿的生辰,程小滿就鬼鬼祟祟地找上了裴憐塵,說他想給他爹娘重新辦回昏禮。
“你給你爹娘辦昏禮?”裴憐塵感覺有點暈乎。
“嗯。”程小滿摳摳手指,“爹娘給我辦生辰酒,我也想給他們辦,但是他們說不記得自己的生辰了,我想起我娘說他們年輕的時候,隻用野花裝飾了一下驢車,紮了根紅頭繩當作喜服。”
裴憐塵了然,有些動容地擡手揉了揉程小滿的頭發:“好,你有這樣的心,我這個做師父的,一定幫你!”
重辦昏禮這件事,裴憐塵和程小滿合計了一番,想要給容娘一個驚喜,決定先去找程大保,程大保起初覺得害臊,但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撺掇,又想想自己确實沒見過媳婦兒穿嫁衣,一張老臉臊得通紅,當場答應了下來。
程大保答應了,别的事就好辦了,裴憐塵連夜禦劍飛去附近的城裡,買來人家店頭做展示的嫁衣和首飾,二丫喊了她爹娘幫忙弄來個轎子扯了點紅布裝飾,孫秀才來做禮生,就這麼勉勉強強地湊齊了。
容娘這天早晨正往地裡幹活去,被二丫和二丫娘攔下帶走,一番梳洗打扮,跟她說她今天要成親。容娘懷疑是村裡信了什麼邪神,要拿自己去獻祭,當場抄起扁擔要打人。
二丫和二丫娘抱頭跑開,程小滿見實在是誤會大了,趕緊跳出來跑過去抱住容娘的扁擔:“娘!棍下留人!”
聽他說完前因後果,容娘啪地敲了一下他的頭,哭笑不得地說:“你小子,差點吓死你老娘!”
程小滿委委屈屈地抱住頭:“我們想給娘一個驚喜嘛。”
“真是驚到我了。”容娘拍拍胸口,眼中的神色忽然軟下來,揉了一把程小滿的頭發,“也喜,别委屈了,你過來幫我瞧瞧,這些钗環怎麼戴好看。”
程小滿被容娘拉到鏡子前,一時也有些猶豫:“娘,我也不太懂。”
“沒事兒。”容娘大大咧咧地說,“你眼光比你爹好,你覺得好看,他肯定也覺得。”
程小滿試着拿起了一把簪钗往容娘頭上插,說:“不管娘怎麼打扮,爹肯定都喜歡。”
容娘看着鏡中的自己沉默了片刻,怒道:“去去去,你把我紮成刺猬精了!走開!”
程小滿灰溜溜地逃走了。
程大保來的時候,二丫一家還有程小滿充作了容娘的娘家人攔門,程小滿要他爹照規矩作催妝詩催他娘出門,被他爹抄起扁擔追着繞院子跑了一圈,兩人鬧騰完,容娘才推開門。
容娘雖已不算年輕,可如今換上了嫁衣,也有十分袅娜,她手中捏着把扇子遮面,叫人看不見她的臉。
程大保一見她,就傻愣愣地站定在了原地,好半天一動不動。
還是容娘先出聲催了幾句,“新娘子”這才上了轎子,跟着“新郎官”往家裡去了。
“啊,好想看看我娘梳妝之後是什麼樣啊!一定很美!”程小滿跟在後面抓耳撓腮。
裴憐塵笑着說:“是啊。”
程小滿想了想又說:“師父,今晚我們出去住吧。”
“為什麼?”裴憐塵一時沒反應過來。
程小滿壞笑着捂住耳朵:“我怕聽見不該聽的。”
“你小子!”裴憐塵回過神來,頓時兩眼一黑,“你!你你你——!說什麼呢!你怎麼這麼、這麼——呢!那是你爹娘!”
“怎麼了嘛?”程小滿理直氣壯,“人之常情啊!”
真是孩子大了不好管!裴憐塵捂臉。
春末,裴憐塵帶着程小滿辭别了程大保和容娘,一起踏上了去往清都宮的路。飛星舟掠過低矮的群山上空時,程小滿扒在船舷邊往下看。
“師父,山下的杏花落完了,山頂上還有好多。”程小滿指給裴憐塵看。
裴憐塵倚着船舷也往下看去,果然看見山頂杏花開了大片。
“下去看看?”裴憐塵看了眼程小滿,控制着飛星舟落了下去,擦着枝上繁花飛過。一刹那間卷起無數粉白的花瓣,紛紛揚揚地繞了人一臉一身。
“小時候剛跟着師父離開小橋村的時候,”程小滿擡手讓風卷着花瓣從指縫間穿過,有些懷念地微微笑起來,“花開得也是這樣好。”
裴憐塵也跟着笑道:“是麼,我倒沒注意,看來我們來得正巧。”
程小滿扭頭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說:“師父,你無論什麼時候來,都是正巧的。”
裴憐塵也看向程小滿,眼中似有不解。
“春天來有花看,夏天來有陰涼,秋天來有果子吃,冬天來有雪玩。”程小滿歪了歪頭,笑得眉眼彎彎,“是一起回家的話,什麼時候都是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