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清冷冷淡淡地垂着眼皮,但顯然對這話十分受用,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裴憐塵看着程小滿臉上毫無愧疚的假笑忽然明白過來,以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勸不動程小滿的,這小子是聽話乖巧不假,可從來隻聽師父和爹娘的話,不會聽旁人的,想叫他聽話就得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
罷了,裴憐暗暗在心裡歎了口氣,既然如此——
裴憐塵忽然擡起手,浮光绫從他腕間蹿出,纏住了三人中那個面生的錦衣少年,将他一把拉了過來扣在懷裡,另一隻手摁上他的眉心,靈光閃爍間,一塊小小的紅色蘭花印記出現在了少年的眉心。
“你幹什麼!”宋時清拔出劍來。
裴憐塵深吸一口氣,決定演一個壞人,淡淡地笑了笑:“一個小詛咒而已。”
“詛、詛咒······”白非夢快吓哭了,“為什麼要詛咒我?”
“既然好言相勸,你們不肯折返,那我的善心也用盡了。”裴憐塵習慣性地揉了揉少年的頭發安撫他,看起來卻像個調戲良家少男的壞女人,“這幾日,你們得聽我的,若是叫我滿意了,那我就放過你們的朋友,替他解開詛咒。”
“他可不是我朋友。”程小滿扭頭撒開腿就跑。
臭小子!居然丢下同伴?看來回去得好好教導一番。裴憐塵推開白非夢,甩出浮光绫把程小滿也卷回來,如法炮制在程小滿眉間也摁了一下,這下程小滿終于老實了。
裴憐塵于是看向了宋時清,宋時清糾結了一番,終于做出了決定,收了劍走上前:“好吧,我們聽你的,但你若是叫我們做壞事,那我死也不會聽的。”
“我也不會聽的!”白非夢連忙附和道,而後和宋時清一起看向了程小滿。
程小滿蹲在一邊,瘋狂搓他的項鍊墜子。
裴憐塵一眼就看出來,那是自己給程小滿刻的靈石傳訊符,忍着笑說:“别想着求救了,這裡與人間不通音訊。怎麼,還想叫别人來救你?”
程小滿怏怏地放開手,說:“你最好不要戲弄我們太久,若是我們回不去,我師父知道了,肯定會來救我的。”
這時候倒想起師父來了,裴憐塵又是生氣又是好笑,模棱兩可地說:“看你們表現。”
裴憐塵帶着三個小跟班再次踏進了紅窟的大門,跟那位紅姑娘要人。
“你的妹妹?”紅姑娘瞧着竟是十分地溫柔可親,疑惑地想了想,忽然倒吸一口涼氣,說:“呀,莫不是前些日子,景容君送來給我的小傻子,他說那朵小蘭花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癡癡傻傻的,但是手腳齊整,所以送來給我打下手。”
“癡癡傻傻?”裴憐塵一聽不禁着急起來,“怎麼會癡癡傻傻的!”
“你别急。”紅姑娘忙說,“你跟我來,我怎麼舍得叫那麼可憐的姑娘來幹這些粗活呢,這幾日她都在後院住着。”
裴憐塵一行跟着紅姑娘來到了後院,果然看見了謝蘭石,當然,是扮作了姑娘的謝蘭石,他正坐在院子裡的花樹下一個人蕩秋千,時不時傻笑幾聲。
除了人傻傻的,臉上身上都幹淨齊整,一看就是被人精心照顧着。
“這裡竟有花樹!”白非夢心直口快地驚歎出聲,“我還以為這地界兒長出來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有毒的東西。”
紅姑娘笑了笑,說:“是景容君叫手下從人界弄來的,養活可不容易,你看,這地下鋪的都是靈石,景容君在這裡留了一個小小的界,紅窟不會被外面的亂流所擾,自成一番小天地。”
“姑娘和景容君很相熟?”裴憐塵問。
“應該······也算不上相熟吧。”紅姑娘露出些困惑的神色來,而後不好意思地說:“景容君隻是很喜歡喝我釀的酒,所以尋了片地方,叫我在這裡安心賣酒。”
“原來是這樣。”裴憐塵沒有追問别人私事的興趣,也不再多言,轉而走近了謝蘭石,擡手覆在他額頭上,想要探查他的識海。誰知剛探入一縷靈識,謝蘭石的識海就瘋狂翻湧起來,鋪天蓋地粘稠的黑色巨浪朝他猛烈襲來。
裴憐塵收回靈識,看向了紅姑娘:
“姑娘,我妹妹的識海被人動了手腳,我想替他複原,能否借貴地一用。”
“當然。”紅姑娘十分友好地說:“你們兩個姑娘家帶着三個小孩兒,到這裡來,應當是迫不得已吧?外頭危險,若是不嫌棄,就住在我這兒。”
裴憐塵有些慚愧地低下頭,謝蘭石還能算半個姑娘,可自己并不是什麼姑娘家,忙說:“這怎麼好意思······”
“怎麼不好意思,我正愁沒人陪我說說知心話呢。”紅姑娘輕輕拍了拍手,“就留下吧。”
裴憐塵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三個少年,心想,那就留下吧,這裡在景容君的庇護之下,比其他地方安全。
紅姑娘願意提供方便,裴憐塵也不再推辭,叫程小滿和宋時清一起為自己護法,進入謝蘭石的識海之中,将謝蘭石被魔氣魇住的一魂喚醒。
謝蘭石醒了歸醒了,卻仍覺得有些頭暈,紅姑娘便叫他們往房中休息。
裴憐塵見他臉色不好,一時間滿腹責難竟都問不出口。
這朵蘭花也沒有真的對自己做什麼壞事,不過是有些拈酸吃醋的小心思,可這事根本不能怪他呀,分明應該怪故意叫他誤會的李無錯!
謝蘭石靠在床頭緩了片刻,反倒先問裴憐塵:“你怎麼逃出來的?怎麼那三個小鬼也在?這個紅姑娘,又是怎麼回事?”
裴憐塵摁着他躺下去,将他先前稀裡糊塗的經曆一一說明了,謝蘭石懊惱地捶了錘床,說:“那個景容君的實力竟這樣可怕,是我輕敵了。”
“他同我師尊是兄弟,得有四五百歲了,又在問往祈來這樣詭異的地方呆着,不知修煉到了什麼地步。我見他出手,比尋常魔修煞氣更甚,可能已是非人。”裴憐塵安慰道,“也不怪你,我們平日裡待在人間慣了,如坐井觀天,哪裡想得到人間之外的事呢?”
“那若是你師尊來——”謝蘭石試探着說。
裴憐塵搖了搖頭:“我師尊修行滞澀已久,境界早已跌落,定然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他雖和顔悅色,但我想,他既然盤踞此地不肯回人間,當初必然也是有什麼不堪回首之事。我師尊從未提及過他,恐怕他們之間,并不像他說得那樣要好。”
“也是。”謝蘭石歎了口氣,“他說不插手,我才不信,指不定暗中看我們笑話呢。”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裴憐塵憂心忡忡地說,“得先把那三個小祖宗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