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皆消,聽起來的确非常誘人。裴憐塵有一瞬間的心動,這樣的酒,或許對流落到此地的修士來說更是誘人吧。
那麼景容君呢,他想要忘記的愛恨,會不會和是師尊有關?
“對了,紅姑娘,景容君有沒有提起過他的家人?”裴憐塵問,問罷又覺得自己有些太過唐突着急,連忙找補道:“我聽······”
“你也聽說啦。”紅姑娘一點也不意外。
“······也?”裴憐塵意外起來。
“問往祈來待久了的都知道,景容君有位孿生的弟弟,十分要好。”紅姑娘說,“他每年七月十五,都要站在環繞問往祈來的那條浮夢川邊遠眺人間。”
“天,他在想着要不要殺回人間麼!”謝蘭石大驚失色。
紅姑娘被他說得一怔,沉吟了一會兒,才說:“原本我以為他是在懷念自己的兄弟,但你這麼一說······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
謝蘭石差點蹦起來,原地繞了幾圈,裴憐塵看出他在急什麼,隻好拉住他的胳膊叫他停下來,又輕輕拍了拍,說:“這麼多年都沒有渡過浮夢川,他或許真的隻是在懷念。”
現在急也沒用,謝蘭石也明白這點,很快安靜了下來。現在首要的問題,是景容君說的“不會插手”、“站在親兄弟這邊”究竟是真是假。
在這一點上,裴憐塵和謝蘭石的意見倒是一緻,他們都不敢将信任押在景容君身上,也就是說,絕對不能在景容君眼皮子底下動手。
為今之計,隻有打探應飛白接下來的行蹤,若是他一直呆在羅浮山,那麼隻能想辦法,将他從景容君的地盤引出來。
至于怎麼引出來,卻是個難題。
紅窟裡頭有床榻的屋子不算很多,因此謝蘭石和裴憐塵擠在一間屋子、一張床上。一連數日想不出辦法,謝蘭石終于爆發了,像個蟲似的沽湧着,把裴憐塵的被子都搶了:
“好煩啊,都怪你,你為什麼要跑,你跟他洞房花燭日久生情,不就直接能把他騙出來了。”
“他又不傻。”裴憐塵試圖拽回自己的被子,“你要這麼說,我倒想問問你叫我扮成這樣,安得是什麼心。”
謝蘭石心虛地眨眨眼睛:“我原本想着從長計議嘛,你跟他先眉來眼去,再花前月下,誰知道那個景容君一眼看穿,把你綁回去直接跟他洞房·····其實這倒是給方便,你要是争點氣,不就拿下他了······”
裴憐塵聽懂了,這小子就是沒安好心,一把将被子奪過來卷在自己身上:“你和李有病鬧騰歸鬧騰,不要動不動就坑我。”
謝蘭石消停了,連被子都沒敢搶回去,好一會兒才拽了拽被子角:“上次,也不算坑你吧?”
“哪次?”裴憐塵陷入沉思,莫非謝蘭石又悄悄坑了自己。
“給你匿蹤法器的那次。”謝蘭石心虛地往被子裡鑽,問往祈來入夜後死氣彌散壓過靈氣,寒氣徹骨,就算紅窟有景容君布下的界,也還是很冷的。紅窟的被子以火蠶絲特制,蓋上之後不用一直運轉靈力也能保持溫暖。
裴憐塵很是意外,原來匿蹤法器也是在坑自己?他還以為謝蘭石是真心幫忙呢!
謝蘭石吸吸鼻子,聲音小小的:“雖然我原本是想叫你失蹤幾個月,等大人發火了,直接把你抓回來拷問。我想着就算大人不舍得拷問你,也免不了要和你大吵一架······但其實那玩意兒你用着挺好的,是吧?”
裴憐塵聞言心想,謝蘭石隻有三歲嗎?
“我們,真不是你想的那樣。”裴憐塵試圖跟謝蘭石講道理,有些心軟地把被子敞開,将謝蘭石一下裹進來。
畢竟這樣世間難得一見的美人,就算是算計過自己,可本心不壞,總歸也沒有真的傷到自己什麼,不是不能原諒。
謝蘭石往被窩中央鑽了鑽,将冰涼的手故意貼在裴憐塵胸口,見他沒躲,從被窩裡哧溜探出頭,盯着裴憐塵的臉看了一會兒,似乎在揣摩他的神色,又整個人貼上來取暖。
裴憐塵垂眼看着謝蘭石,不知為何有些物傷其類的哀戚。求而不得、一廂情願的滋味,他知道有多苦。
想至此,裴憐塵心中不由得生出萬分憐愛,柔聲說:“小謝,你相信我,我跟他不過君子之交,你大可放心。”
謝蘭石聞言,眼中卻忽然泛起淚花,忿忿不平地說:“若大人并非心有所屬,卻對我視而不見,那豈不是說明他隻是看不上我?不可能!我不相信,我絕對不相信!”
“你要不少跟李有病接觸呢?我看你腦子也壞了。”裴憐塵放棄和謝蘭石講道理,一把捂住了對方聒噪的嘴,道:“趕緊睡。”
第二日,羅浮山的大鐘敲響後,紅姑娘卻不見了,整整兩日都沒有回來。
和她一起不見的,還有那三個小的。
“這不是添亂麼。”謝蘭石叉着腰站在院子裡,“你要去找他們?”
“這還用問?”裴憐塵無奈。
“我可不去。”謝蘭石打了個呵欠,“與我無關的事,不想白費勁。你放心吧,有景容君在,紅姑娘去哪都是安全的。她八成是帶那三個小祖宗出去玩。”
“我自己去。”裴憐塵本來也沒指望他什麼。“有劍嗎?鲛绡紗不太好拿來趕路。”先前給他的鲛绡紗,他實在是用不慣,而且那玩意兒沒法踩着禦風而行。
“沒帶。”謝蘭石懶懶地說,“聽說這裡很亂,我就沒帶自己的藏寶芥子囊,怕被打劫,你用這個吧。”說着拔下了自己頭發上的蝴蝶發钗丢了過去。
裴憐塵接過來沉默了一瞬,問:“怎麼用?”
謝蘭石:“你運轉靈力揮一下。”
裴憐塵試着揮了一下,忽然憑空冒出了一大片蝴蝶,卷着他一起飛上了天。
“就這麼用!”謝蘭石在地上揮揮手。
裴憐塵頭一回用這麼奇怪的飛行法器,一時不得要領,好幾次差點直接撞上了問往祈來半空中那遍布的混沌漩渦和時空裂隙。
果然謝蘭石還是想除掉自己吧!裴憐塵暗暗想着,努力适應着着蝴蝶钗的飛行方式,凝神感應着自己的命牌,朝那個方向晃晃悠悠地飛了過去。
問往祈來的地界還真不算小,畢竟也是個自成一派的小世界,裴憐塵感應着那點模糊飄渺的魂息聯系,被蝴蝶卷着飛了約莫三日才到附近,尋了個山頭落下,一落下便覺得不妙。
魂息感應來自眼前的一片群山之中,一眼望去死氣彌漫,十分不詳。
紅姑娘自己的身手修為如何,裴憐塵并不太清楚,但就這些日子的相處來看,大約是不怎麼樣的。
而那三個小孩之中,白非夢一眼便知是個花架子,程小滿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修行也不夠看,隻有宋時清一人還算靠譜,可她也到底是個孩子,萬一遇上些什麼事,能自保已經謝天謝地,并不能指望她去保護旁人。
想至此裴憐塵不禁有些着急,催動蝴蝶帶着他往魂息的方向疾速飛去。
嘀、嗒——
一滴翠綠色的黏液從花葉上落下,像是什麼妖物留下的血迹。裴憐塵撥開枝上挂着的黏絲往花葉深處走去,赫然看見一個被蛛絲裹成的“繭”,而自己所能感應到的魂息,正是從“繭”中傳來。
程小滿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