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景容君是故意不來紅窟的。”紅姑娘無奈地笑了笑,“在等着他的弟弟來找他呢。”
三人一起走了進去,楚靈均有些好奇地壓低了聲音問裴憐塵:“這位姑娘好像和哥哥很熟,是什麼人?”
“八成是你嫂嫂。”裴憐塵小聲說。
楚靈均恍然大悟。
紅姑娘無奈地看向他們,“不要亂說。”
說話間,幾人穿過了院落,看見景容君就盤膝坐在院中蒲團上,面前一張矮幾,放着兩個杯子。
“呀,大人知道我要帶酒來麼,杯子都準備好了。”紅姑娘走過去,将手裡的那壇酒放在了桌上。
“是新釀的酒?”景容君問。“開壇嘗嘗吧。”
“是呀。”紅姑娘笑着打開了酒壇,要倒酒時卻愣了愣,問:“大人,這杯底都有水。”
“直接倒進去。”景容君說。
紅姑娘猶豫了一下,将兩個杯子都斟滿了酒。
景容君擡眼看了一眼楚靈均,說:“坐吧。”
楚靈均在桌子對面坐下來,裴憐塵有些不安地跟在他身後,跪坐在他身側。
“你挑一杯。”景容君說。
“這兩杯酒,有什麼不同?”楚靈均問他。
“一杯是無可解的毒藥,另一杯······”景容君看着他,“是長生藥。”
“這世上沒有長生藥。”楚靈均說。
“或許沒有,但有讓人洗髓換骨的靈丹妙藥,服下去,少說能活千年。”景容君說,“與長生無異。”
“哥哥希望我喝下哪杯呢?”楚靈均伸手試探着去靠近桌上的酒杯,“是這杯,還是這杯?”
“無所謂,你喝下一杯,我就喝另一杯。”景容君冷冷地看着他,“别想用孿生共感來揣測我的心思。我自己也不知道哪一杯是毒藥。”
“你确定這次應飛白沒有放錯藥嗎?”裴憐塵沒忍住插嘴說道,有楚靈均在身邊,他莫名想犯賤。
景容君臉色難看了一瞬,說:“應該不會,上次回來,我逼着他把瓶子都做了顯眼的記号。”
“萬一又放成了助興藥呢?”裴憐塵繼續犯賤。
景容君氣急敗壞地看向他:“小昀,你就是這樣教徒弟的麼!”
“小昀?誰是小昀?”紅姑娘問。
“我師尊名昀,字才是靈均。”裴憐塵悄悄解釋道。
“天呐。”紅姑娘湊過來說,“都你死我活了,他居然還叫他小昀。”
“你們倆能不能閉嘴?”景容君瞪了他倆一眼,“要不然安靜,要不然滾出去。”
裴憐塵喝紅姑娘一起閉上了嘴巴。
楚靈均坐在桌前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拿起了一杯酒,景容君盯着他,而後笑了笑,端起了另一杯。
“我不喝。”楚靈均一翻手将那杯子摔碎在了地上,而後又猝不及防地從景容君手裡奪過另一杯,也啪地摔碎了。
“你恨我,”楚靈均說,“就直接給我一杯毒藥好了。”
“我釀的酒!”紅姑娘撲過去,把酒壇子抱起來,生怕楚靈均接下來發潑把整個酒壇都砸了。
裴憐塵暗暗松了一口氣,幸好師尊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軟弱性子。
景容君盯着楚靈均,攥着手不說話。
“我在這裡找了你五十年。”楚靈均忽然站起來,一腳踹碎了桌子,“五十年!我在問往祈來過的是什麼日子,你根本不知道!”
“那我過得如何,你又知道什麼?”景容君把桌子碎片從身上拍下去,淡淡地說。
“你同我說啊,你不同我說,我又從哪去知道!”楚靈均氣得直跺腳,小孩鬧脾氣似的又喊又叫:“你為什麼要突然修邪道,為什麼要逃走,為什麼我去找你,你就直接跑進了問往祈來,你到問往祈來之後,又去了哪裡?為什麼我招魂都找不到你!我以為你已經魂飛魄散了!我再也不敢踏足問往祈來、不敢讓自己想起你!偶爾感知到你的心跳,我還以為隻是因為我太想你才出現的幻覺!幾百年了,我有多痛苦你知道麼,你什麼都不跟我說!”
“你有必要知道麼?”景容君不看他,“我中了毒,我沒有解藥可吃,我為了活下來迫不得已修邪道,父親嫌我有辱門楣要将我抓回去廢掉,我被卷入問往祈來的時空裂隙,在妖魔遍地的地方苦苦掙紮了百餘年,關你什麼事?你是未來的家主,我算什麼。”
“你大爺的,”楚靈均把地上的碎片嘩啦啦往景容君身上踢,像個真正在撒潑的小孩:“我早跟他們斷絕關系了,帶着母親出來自立門戶,被他們戳着脊梁骨罵我白眼狼罵了幾十年才消停,你以為你在時空裂隙裡掙紮的時候,我就過得很好嗎?母親因為你的事郁郁而終,我一個家人都沒有了,我當什麼家主?哪來的家?啊?你算什麼,你算我哥!”
一時間鴉雀無聲。
楚靈均忽然吸了吸鼻子,竟哇地嚎哭起來:“你弄死我吧,是,你是過得艱難,我在人間比不上你難,是我欠你,反正我本來也活不了多少時日,不如就遂了你的心願,你殺了我,我就不欠你了。”
景容君辯解道:“一杯是毒,一杯不是,你若運氣好,就不會喝到毒酒。”
“你就是想叫我喝毒酒,說什麼自己不知道哪杯有毒,我看你分明就是知道,我拿起第一杯的時候,你就是很高興!”楚靈均壓根不聽他說話,隻管自己嗷嗷叫。
“我,我那是······”
“你還想狡辯!”楚靈均蠻不講理地瞪着他。
這下連景容君都不知所措了,茫然地看向了一旁的紅姑娘。
紅姑娘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會哄孩子。”
景容君又看向裴憐塵。
裴憐塵連連擺手:“我不會哄老人。”
“我們走吧!”紅姑娘和裴憐塵異口同聲地說,一起轉頭就跑。
院門卻砰地一聲關上了,數道黑氣拖着他們回到了先前的位子一起受折磨。
楚靈均一直嚎,嚎得羅浮山頂的大鐘都敲響了幾輪。
景容君終于受不了了:“小昀,你能不能别嚎了?”
“除非你跟我道歉。”楚靈均說。
“不可能。”景容君不為所動,“我為何要跟你道歉,錯不在我。”
楚靈均繼續哭。
又過了好半天,應飛白突然探出頭,拿着個小瓶子沖景容君晃了晃:“君上,你那藥沒喂吧,我剛剛發現我果然又拿錯了,這瓶才是無可解——”
話音未落,楚靈均忽然沖了過去,猝不及防地搶過了應飛白手裡的小瓶子,仰頭一飲而盡!
“小昀!”
“師尊!”
景容君比裴憐塵快一步,先抓住了楚靈均,半跪在他面前,捏住他的臉就要摳他嗓子眼兒,楚靈均咬緊牙關不叫他摳,活脫脫被捏成了一隻瞪眼小金魚。
“哎沒用的,這東西喝下去就死。”應飛白得意地說,“吐出來也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