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虞淵之行耽誤不得,謝蘭石站不起來,最後這活落到了四方閣的閣主葉朝聞頭上。
“為什麼是我!”葉朝聞氣得拍桌子,“我好歹是四方閣的閣主吧,那是我該幹的事兒嗎?”
“葉閣主,事關重大,不能讓蝶使們自己去。”溫君玉循循善誘道,“需得三閣與蝶使互相監督,各出一人。”
“那你怎麼不去!”葉朝聞瞪她,“穆星遙也不去!”
溫君玉誠懇地看着他:“葉閣主年輕有為身手好,能者多勞。我和穆閣主,去了也隻能拖後腿。何況隻是蔔算逐月鳥巢穴方位這樣的小事,根本用不上穆閣主。這也是指揮使大人的意思。是吧?”溫君玉說着給李無錯抛了個媚眼。
李無錯點了點頭,葉朝聞拍案而起:“我看你就是想幹掉我!他倆都是你的親信,隻有我,隻有我,是不是因為我曾是宗室子,就總被你穿小鞋!”
“啊對對。”李無錯連連點頭。
葉朝聞還是被發配去了虞淵,裴憐塵聽他說起自己的出身,不禁覺得有些好奇,一問才知道,原來他的母親是樂甯公主,自己從前也見過的,印象裡是個七八歲的小家夥,喜歡跟人後頭甜甜地叫哥哥。
沒想到樂甯的孩子竟會是修士,皇室祖訓不允宗室子弟與修士通婚、亦不許後代修行,葉朝聞走到今天的位子,想必曾遇見過衆叛親離、孤身無援的境地。
去往虞淵的路上,裴憐塵望着逐漸荒涼的景象,沒忍住問葉朝聞:“以你的身份,入修行一途,不容易吧?”
葉朝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說:“你在想什麼?你該不會以為我是為了尋求什麼大道,放棄榮華富貴自請為庶人吧?”
“嗯?”裴憐塵一愣,“不是嗎?”
葉朝聞哈哈大笑了一陣,說:“你可真看得起我!”
裴憐塵隻好等他笑完,有些無奈地說:“我從前見過你的母親,隻是想着,她若不在了,或許我應當替她照看——”
“哈,就你?”葉朝聞覺得十分好笑,“你還不如我呢,此去虞淵,誰照看誰不一定呢!”
葉朝聞說着轉頭仔細地看了一會兒裴憐塵的臉,說:“你不覺得自己很虛僞嗎?等我如今不需要誰幫我,才說這種話?”
“我······”裴憐塵一時無法反駁。
“你知道我的母親是怎麼死的嗎?”葉朝聞目光中透着幾分掩藏不住的憤恨。
“先帝把她嫁給了一個無能的懦夫,那家夥自己才疏學淺鼠目寸光,卻要指責是她擋了他的青雲路。”葉朝聞說,“她郁郁而終的時候,我九歲。”
裴憐塵聞言不免唏噓,正想着如何說聲節哀,卻見葉朝聞咧嘴一笑:
“我殺他的時候,十歲。”
“你?!”
“我仔仔細細查過卷宗,依祖宗法度,宗室子有罪,輕則量罪降等,重則黜為庶人,但明賞罰,不加刑責。”葉朝聞壓根沒有傷心的樣子,“如此正好還我自由身,我被當時四方閣的閣主撿回了家。”
葉朝聞猛地湊近了問裴憐塵:“你同李無錯交好是不是?”
“算是。”
葉朝聞歪頭盯着裴憐塵笑,裴憐塵忽然發現,他有兩顆虎牙,笑起來的時候,像是什麼食肉的動物。
“我瞧過你入天謹司時的卷宗,上面寫着你修蒼生道。既如此,你怎麼不問問他,過去害過多少條人命呢?”
裴憐塵移開目光不去看他,說:“我與他并非同道,但我相信他求道之路上不會濫殺無辜。”
“錯了錯了。”葉朝聞輕蔑地搖搖頭,“看來你并不了解他,在他眼裡,無辜與否并不重要。”
裴憐塵不想同一個不太熟悉的人議論自己的朋友,因此說:“這隻是你的判斷,在我看來,他殚精竭慮為衆生謀福祉,若你要诋毀他,不必同我說了。”
葉朝聞聳聳肩:“好吧,挑撥離間失敗,隻希望你身為衆生一員,将來被他放棄的時候,别後悔。”
就在裴憐塵馬不停蹄去往虞淵時,學宮中的程小滿他們,也即将迎來第二年的升階考核。
程小滿如今是今時不同往日,上半年的曆練,他們小隊帶回來的邪祟數量排整個學宮第一,不是隻在同年中算,而是算上所有師哥師姐們的戰果,仍是第一。
他本人呢,居然還和那個嚣張跋扈的白少爺成了朋友,和宋時清一起,三個人總形影不離,很快變成了學宮之中最出風頭的新秀。
欽佩的、豔羨的、想要結交的目光時不時落在程小滿身上;如今已經沒有多少人記得,一年前的他,還是一個平平無奇、總被叫去幹雜活的最末等學子。
“雲哥,雲哥。”學宮藏書樓的研修館中,白非夢拿着紙筆笑得殷勤,引得附近零星的學子擡眼看他“這個陣法的三條通路我不會算,會考,我夢見了。”
“有事叫雲哥,沒事叫姓雲的是吧?”程小滿白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上次升階考核也不知是誰在害我。”
“這不能怪我······”白非夢抓抓頭發,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看書的宋時清,“那時候我做了個夢,夢見你和宋姑娘說了一句話,宋姑娘忽然就哭了,我才處處針對你的。”
“誰?誰哭了?”程小滿差點驚呼出聲,壓低了聲音問,“她?她會哭?我說什麼了?”
“不知道啊,我沒聽見。”白非夢說,“預知夢這種東西,都是模模糊糊的。”
“那肯定是你看錯了。”程小滿瞟了一眼宋時清。
宋時清淡然地翻過了一頁書,眼睛也不擡地說:“我修無情道,不會哭。”
“真的嗎?”白非夢不相信,“可人都是會哭的,難過的話就會哭,太高興了也會哭。”
宋時清想了想,說:“這麼說有一種可能。”
“什麼什麼?”白非夢連忙問。
“雲馳在所有的考核上都超過了我,我哭了。”宋時清聳聳肩,“但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我也覺得,可能真的是我看錯了。”白非夢把手裡的圖紙往程小滿面前推了推,分明有求于人卻偏要嘴賤。
程小滿把紙筆接過來大筆一揮寫寫畫畫,嘀咕道:“我不跟你一般見識,拿去看吧。”
白非夢歡天喜地将圖紙抽回來一看,差點兩眼一翻昏過去,隻考三種陣法通路,程小滿密密麻麻給他畫了幾十種,這這這,他會記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