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滿走得幹脆,顯然是在賭氣。
裴憐塵看着程小滿的背影在心裡歎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傷了程小滿的心,可是一想到對方藏在床縫裡的小話本,就有點兒不敢去哄。
程小滿如今不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個頭跟自己差不多高,無論身形、聲音還是面容都已接近一個成年男子,裴憐塵沒法再自欺欺人地騙自己、抱着“他年紀小不懂事”的想法,對程小滿的親近和撒嬌故作遲鈍地半推半就。
在程小滿摟着自己的腰、握着自己的手、又或是觸碰自己的臉時,眼中沒藏好的情緒讓裴憐塵心驚。
裴憐塵一時不知該如何去把握那道界限,怕說重話傷程小滿的心,又怕給了程小滿什麼不該有的希望。
為什麼不肯好好聽話呢?裴憐塵在心裡唉聲歎氣,分明在最開始發現時候,就已經同他說明白了呀!這幾年也聚少離多的,程小滿在學宮裡,難道就沒遇見讓他心動的小朋友?
春心萌動,實在不該動在一棵半死不活的朽敗老樹身上。去和那柔軟的芳草、鮮妍的春花、搖曳的嫩枝打招呼,才是正經事。
裴憐塵一邊想着程小滿,一邊跟白非夢閑逛。幸而落日川的集市十分熱鬧,白非夢看花了眼,并沒有注意到裴憐塵的沉默;他自顧自逛着,風卷殘雲般從沿路的食肆鋪子掃蕩過去。
裴憐塵一邊給他買糖山楂一邊想,這孩子大概是真的能吃,的确不需要消食的糖丸。不知道他和程小滿若是比賽的話,誰能吃得更多。
大概是白非夢吧?裴憐塵思索片刻,在心裡暗暗下了定論:看來養程小滿還算省錢。
白非夢吃飽了心滿意足地跟着裴憐塵回到住處,看見程小滿在院子裡擦劍,歡天喜地跑過去,大聲說:“雲哥!要不這樣吧,你師父也當我師父!”
“你說什麼?”程小滿心裡一沉,下意識握緊了劍,幽幽地說:“我沒聽懂,你再說一遍。”
“我還沒有拜過師父呢,你師父對我太好了,我也要拜師!”白非夢興高采烈地說。
此話一出,不光是程小滿,連裴憐塵都愣住了。
“那你······”程小滿沉默了一會兒,收起歸一劍,“跟我說幹什麼,問問師父的意思吧。”
“前輩!”白非夢看向裴憐塵,眼睛亮晶晶地,“當我師父好不好?”
不等裴憐塵回答,程小滿已經自顧自回了屋,砰地一聲将門關上。
“對不住,我沒有再收一個徒弟的打算。”裴憐塵抱歉地對白非夢笑笑。
“好吧。”白非夢聳了聳肩,他不過一時興起,被拒絕了也沒有要糾纏的意思,仍舊高高興興跑回自己屋裡去。
裴憐塵猶豫了片刻,還是走到了程小滿門前,擡手推了推,沒有推動,程小滿從裡面将門栓上了。
“小滿?”裴憐塵試探着喊他,“别生氣了,我沒有想要收旁人為徒。”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程小滿的眼角有些泛紅:“我不生氣。師父想要收誰當徒弟,收幾個徒弟,全憑師父高興就是。反正我也是不争氣的那個,不能給師父長臉。白非夢家世也好天賦也好,又能讨師父歡心,處處比我強,師父喜歡,就收吧。”
“你胡說什麼,他是他你是你,他有他的過人之處,你也有你的,你怎麼能這樣說?”裴憐塵歎了口氣,覺得自己這次是對程小滿太過分了些,又說,“小滿,對不起。”
程小滿還是不樂意:“我不喜歡聽師父說這個,師父沒有對不起我,不要再說了。”
“小滿,我······”
“時候不早了,師父早些休息。”程小滿作勢要把門關上,俨然是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裴憐塵心裡頭也亂着,隻好點點頭,由着程小滿把門關上。
第二天一大早,裴憐塵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約覺得有人在握着自己的手,溫暖的靈力從十指交握處一點點湧進自己的身體,将幹涸的靈脈緩緩撐開、細細滋潤。
那靈力送進來的很慢、很小心,因此沒有什麼不适的感覺,甚至舒服得有些過頭。裴憐塵不自覺地也微微用力去握對方的手,想要更親密無間些。
對方顯然察覺到了他的動作,忽然很用力地攥緊他的手往下按在了床榻上。
這一下給裴憐塵驚醒了,感覺到有熱氣噴在臉上,他費勁地睜開了眼睛,看見自家徒弟正在上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太近了,近得裴憐塵有點眼暈,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怎樣危險的一個距離。
這小子怕不是想下嘴!裴憐塵悚然意識到這點,故作鎮定地問:“小滿,你怎麼進來的?我沒聽見你敲門。”
程小滿見他醒了,才微微離遠了些,抿了抿嘴唇,小聲說:“從窗戶翻進來的。”
裴憐塵哭笑不得:“你走窗戶幹什麼?”
程小滿不好意思地說:“昨天跟師父吵架了,怕師父看見我生氣,所以想趁師父睡着的時候,把靈力給師父······”程小滿的聲音越來越小,低頭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慢慢不出聲了。
“你真是······唉!”裴憐塵不知道說什麼好。若隻是師徒,親近些倒也罷了,可偏偏程小滿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少年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