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憐塵和宋時清進入玄湖洞天之後,卻發現先前學官們描述的惡淵裂縫位子已經又發生了變化,他們隻好在樹葉上刻下傳訊符,分頭去尋找。宋時清運氣好先發現了裂縫,便立刻用傳訊符聯系了裴憐塵,兩人一刻也不敢耽擱,立即從地面的裂縫跳入惡淵。
裴憐塵有點後悔把浮光绫給月如瑾了,若是此刻還有浮光绫,他和宋時清便不至于被裂縫裡的妖風吹散。
還未落地,便有許多其形怪狀的邪祟擡起頭,湧動着張開滿是利齒的血盆大口,要吞噬從天而降的美味。裴憐塵運轉靈力使劍氣環繞在周身,來一個殺一個,有驚無險落了地。
隻是他也沒有立刻循着命牌的指引去尋程小滿,而是轉頭朝方才宋時清跌落的方向禦劍而去,宋時清是來幫他的,他得先确認宋時清安然無恙。
裴憐塵沒飛多遠,迎面便倏然飛來一人。
“前輩,沒事吧?”宋時清和他一樣,也将劍氣裹在了周身,一路掀起漫天血花沖過來。這小姑娘雖然身上臉上都添了傷,但氣勢洶洶,精神頭可足了。
裴憐塵放下心來,宋時清不愧是宋時清。
“我們要去分頭找麼?”宋時清問。
“不必,我知道在哪。”裴憐塵調轉劍身,直直地往命牌所在的方位飛過去,宋時清也不啰嗦,像一道輕盈的青色流星般緊随其後。
原本裴憐塵以為有命牌的指引自己能很快見到程小滿,沒想到還是低估了這惡淵裡頭邪祟的厲害。
這實在是一場極其消磨人意志的持久戰,沒有天空,隻有翻滾的邪氣,大地上是無邊無際的灰色砂石,無休無止的邪祟鋪天蓋地湧過來,殺了一個還有一個,粘稠的血液腥味沖天。
快到了,快到了······裴憐塵全靠着心裡那點念頭支撐,無意中瞥見宋時清,一身血污,卻是滿懷清風朗然。
宋時清的确是來證道的,裴憐塵自愧不如。
“應該就在此地才對。”裴憐塵落在低矮的山坡,有些焦急和茫然。
這裡并沒有任何人影,莫非程小滿不慎将命牌遺落了?
宋時清揮劍斬碎一隻撲過來的邪祟,把劍氣展得更開,将裴憐塵也圈在其中,忽然蹲下去敲了敲地面,喊了一聲:“有人嗎,我是宋時清?”
沒有人回答她。
裴憐塵和宋時清在這矮矮的山坡兜了幾個圈子,除了邪祟,沒有找到任何活人的蹤迹,宋時清也不說話,隻是等着裴憐塵。
或許命牌真的已經埋在砂石之下了。
裴憐塵正猶豫着要不要叫宋時清獨自回去,卻忽然看見晦暗的半空閃過了一道銀白色的靈光。
他朝思暮想的少年踩着劍倏然飛來,手裡好像抱着什麼東西,操縱着另一把不知名的劍環繞在周身,上下左右是一大群窮追不舍的邪祟,那把環繞的飛劍将靠近他的邪祟一隻隻擊飛出去,卻偶爾會遺漏幾個,在他身上留下些深深淺淺的抓痕或齒痕。
程小滿!裴憐塵忽然感覺到了疼痛,他這些日子原本已經習慣了、麻木了,可眼下,那疼痛卻忽然又再次出現,叫他欣喜若狂。
程小滿忙于應付那些纏着他的東西,還根本沒有注意到山坡上有了其他人,他手裡牢牢抱着什麼東西不撒開,導緻他的動作有些遲滞,環繞着他的那把飛劍被一隻邪祟的牙齒卡住,他身後的邪祟便張大了嘴巴,俨然是要将他的頭顱一口咬下。
裴憐塵心急如焚,哪裡還能留意到李無錯給他的靈力還剩多少,倏然化為一道劍光飛至程小滿身邊,舉劍橫劈入那怪物口中,一用力,竟将那怪物從口至尾剖成了兩半。
程小滿在漫天血雨裡看向他,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清都宮的劍法,有九式:
問道,相生,不争,不盈,同塵,守中,若存,退之,抱一。
程小滿從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八年了也隻學到“不争”,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近、這麼仔細地看見師父用出第三式之後的劍法。
程小滿并不太認得,但他猜應當是同塵和守中。
洶湧的靈力席卷而過,周遭的微塵都灌注滿了凜冽的劍意,無數狂舞的塵埃在刹那間将追在他身後的邪祟刮成了碎片,而處在那狂風暴雨般的劍意正中的他,卻安然得好像吹着和煦的春風。
“小滿!”裴憐塵猛地拉住程小滿的手腕往旁邊一閃,避開了另一隻緊随其後的邪祟,帶着他在風中轉了半個圈。
程小滿這才回過神:“跟我來!”
兩人跟着程小滿一路突圍向山下殺去,邪祟的嘶吼咆哮中,傳來紅繩繃斷的、微不可聞的聲音。
惡淵底下的邪祟比想象的更難對付,裴憐塵壓根分不出心思去精打細算怎麼省着使用靈力,眼下那枚小銅錢裡的靈力已經耗盡了,被肆虐而駁雜的靈氣與邪氣瞬間撕扯下去,可裴憐塵的注意力全然在保護兩個孩子不要受傷,不自覺地用魂力填上,一時根本沒有發現。
程小滿隐約瞥見了一抹朱紅從裴憐塵手腕滑落,頃刻間被呼嘯着的劍風卷走飛遠不見蹤影,隻在他的視線裡留下一點點微微閃爍的細碎金光。
他還來不及想那是什麼,就察覺到了裴憐塵手腕的輕顫。程小滿立刻将手裡的東西朝宋時清扔去,一把抱住了身旁的裴憐塵:“宋姐接着,這邊來!”
宋時清二話不說接住了,嗖地一下跟了上去。
赤陽金鑄成的銅錢落在了灰白的地面上,被妖風卷起的砂石覆蓋了。
原來程小滿帶着那三個要吃不要命的家夥躲在了這低矮山坡下的溶洞之中,為了防止被邪祟發現刨出來,他們合力幫程小滿在洞口處布了一個掩藏氣息的迷陣,又把程小滿的“護身符”供在了洞窟中央。裴憐塵和宋時清都沒想到他們還有餘力布陣,因此一開始便沒有注意。
“你感覺怎麼樣?”程小滿收了歸一劍,又把借來的劍還給了同伴,扶着裴憐塵坐下來,握着裴憐塵的手為他過靈力。
“沒事了。”裴憐塵怕程小滿一下給出太多靈力,輕輕推開了程小滿的手,怔怔地看着他的臉。
比起上次見面,程小滿的臉頰好像瘦了些,棱角更分明了,更像個大人了。
“勞駕,你們等會兒再好好看彼此。”宋時清忽然擡了擡手裡像西瓜那麼大的一團黑糊糊的東西,嫌棄地問,“這是什麼,我可以放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