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師爺呀,這回來的兩個客人,可能是咱們浮玉山來過的,修為最高的人了,可惜不是咱們門裡的,發揚光大忽然派是不可能了,祖師爺莫怪罪。”
“你們的祖師爺為什麼是這個?”裴憐塵湊過來指着那尊雕像問,“你同他說話,他會說話嗎?”
“這隻是一尊雕像,當然不會說話。”趙伯解釋道。
“你們的祖師爺是雕像?”裴憐塵驚訝地說,“我還以為祖師爺什麼的,應該是人。”
“是人。”趙伯也有點弄不懂裴憐塵了,他一時好像知道些常識,一時又好像十分懵懂,“仙長啊,你知道什麼是祖師爺,卻不知道什麼是雕像?”
裴憐塵理直氣壯地說,“我當然知道,阿馳跟我說過,我是他的師父,那祖師爺,應該就是年紀很大的一個師父!但這個雕像,我從前又沒有見過。”
“看來仙長連祖師爺是麼也忘記了。”趙伯恍然大悟。
“那祖師爺是什麼?”裴憐塵問。
“是在七百多年前,創立忽然派的人,忽然派的名字是他取的;忽然派的地盤,也就是我們現在的這座山、這個院子、這幾座小房子,都是祖師爺劃下的,我們修行用的功法書,也是祖師爺寫的。這座雕像,就是按照他當年的樣子做成的,我們有事沒事,都要拜一拜他。”趙伯對小孩子很有耐心,不厭其煩地為他解釋。
“那他真的很厲害!”裴憐塵贊歎道,“可是為什麼要叫忽然派呀,我看過别人家的名字,都很厲害。”
趙伯哈哈一笑,沖澤懷招了招手:“小懷,過來,我同你講過忽然派的來曆,你同這位小仙長講一遍,我看看你還記不記得。”
“嗐,當然記得。”澤懷搬了兩個小闆凳過來,和小福一人一個坐下。“祖師爺當年在此曆練,不小心吓跑了一個小獵戶的獵物,被人纏上了——”
“小獵戶是什麼?”裴憐塵問,“我沒有聽過。”
“就是以打獵為生的人。”澤懷說。
“獵——”裴憐塵一喜,“我想起來了,是‘風勁角弓鳴,将軍獵渭城’的那個獵字吧!我懂了,他是去抓動物的人。”
澤懷茫然:“你在說什麼?”
“小仙長可真是有意思。”趙伯也有幾分驚奇,“許多簡單的事情不知道,卻又知曉這些詩。”
“因為阿馳教我寫字的時候,我不知道的就會問他呀。”裴憐塵也有些苦惱,“但我還是有好多事沒有見過,也不知道。”
“這倒是奇妙。”趙伯連連稱奇,“小仙長這樣,心智與閱曆都如孩童一般,萬事重新來過,竟不知究竟算是失了記憶,還是重活一世了。”
裴憐塵想了想,想不明白有什麼分别,索性不管了,隻催澤懷講故事,澤懷于是繼續說:
“那小獵戶非要祖師爺帶他回宗門修行作為吓跑獵物的補償,祖師爺探查過他靈根,知道他仙途渺茫······”
“靈根又是什麼?”裴憐塵問。
“是長在心髒附近的,控制周身靈脈的東西,有靈根的人才能開始修行,但隻有靈根好的人才能在這條路上長久地走下來。”趙伯伸手點了點自己的胸口,“在這裡,會怦怦跳的這個位子旁邊。”
裴憐塵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卻皺了皺眉:“我沒有會怦怦跳的東西。”
“也是,小仙長是魂修,應當與我們不同。”趙伯安慰地摸摸他的頭,“不用為此憂慮。”
總被裴憐塵打斷,澤懷有點不高興了,直接自顧自地說道:“祖師爺知道他靈根極差,基本等于沒有,怕自己帶回去這樣一個人會被同門笑話,就随口編了一個忽然派,自己裝作宗門長老,隔一兩年來教小獵戶一段真真假假的術法,給他一些灌注了靈力的小法寶玩,忽悠了他幾十年!”
“啊!你們祖師爺好壞啊!”裴憐塵震驚地說。
“哈哈哈哈哈!”趙伯笑起來,“的确,祖師爺也是從小長到大的,自然有年少不懂事的時候嘛。”
“凡人呢,壽數短暫。”澤懷搖頭晃腦地,似乎在學着大人的語氣,“一輩子就這樣被他輕而易舉地忽悠過去了。獵戶年邁彌留的時候,祖師爺來看望他,不由得心生愧疚,将這些年欺騙之事告訴了他,結果獵戶隻是哈哈一笑,說我早就知道了,反倒是我該謝你,願意花這樣久的時間,陪我把這場修行遊戲從小玩到了老,要是有下輩子,再繼續找你玩。”
裴憐塵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撇了撇嘴,悶悶地問:“那要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也沒有什麼關系。”趙伯說,“獵戶那樣的性子,不管找不找得到,想必都開開心心的。”
“就是。”澤懷也說,“是咱們祖師爺放不下、也過不去了,祖師爺就在這座山裡住了下來,自立門戶,就叫忽然派!給咱們留了一句話說,人生在世,忽然而已,最終不過是化為塵土,殊途同歸。意思是叫咱們過好眼下的日子,不要想旁的有的沒的。”
“那你們的祖師爺去哪兒了?”裴憐塵問。
“誰知道呢。”趙伯聳聳肩,“祖師爺不善經營門派,隻能撿旁的門派不要的蔫巴苗子,幾百年過去,祖師爺為了教弟子把自己修煉成了分神期大圓滿,可門裡其他人最多也隻修到築基,祖師爺眼見着這些弟子們換過一茬又一茬,有一天忽然大喊着不想修了,又怕後人記不得他英俊的相貌,找人為他雕了一尊玉像,而後便不見了,大概是重入輪回了。”
“還能這樣?好忽然。”裴憐塵聽得一愣一愣的,“那他不等那個獵戶回來找他玩了嗎?”
趙伯又是笑:“說不定已經回來過了,誰知道呢。”
“帶子,閃閃的。”小福忽然指着裴憐塵的臉說。
裴憐塵疑惑地歪了歪頭,夕陽快要落下去了,正好映在了他覆眼的鲛绡絲帶上,靈氣流轉,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趙伯不由得感歎道:“這樣的好物件,老道活了七十多年都不曾見過啊。”
小福好奇又欣羨地盯着裴憐塵,問:“能不能,摸一下?”
“好呀。”裴憐塵低下頭來給她摸。
小福顯然十分新奇,說:“好軟!涼涼的!”
“喜歡的話給你吧。”裴憐塵擡手要将絲帶解下來,他也不知道這玩意兒是不是好東西,大不了再找雲無囿要一條就是了。
趙伯趕忙阻止了他:“不可不可,小仙長,不要給這樣的東西,太珍貴了。老道雖然沒什麼見識,也瞧得出這是個難得的物件,這上頭的清幽靈氣應是對小仙長的魂身有益的。”
“是嘛。”裴憐塵有些意外,“還以為是阿馳随便弄來擋光的。”
“這瞧着可不随便!”趙伯說,“令徒一定是十分上心。”
裴憐塵聽他這麼說,很是高興,小氣地對小福說:“那我不給你了,我的!”
小福癟癟嘴吸吸鼻子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