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雙眼睛,是淺淡的灰藍色,中央的瞳孔卻很黑,看起來······比當狗的時候更傻。
裴憐塵剛想上前一步看得仔細些,大灰忽然俯下身,捏着它主人的臉将下巴擡起來,伸出長長的舌頭直接探入了那人唇間,仔細舔了舔嘀咕道:“好苦的藥味,主人沒有背着大灰吃肉。”
沈硯書尴尬地問:“我們需要回避嗎?”
裴憐塵則十分茫然:“怎麼了?阿馳你突然捂我眼睛幹嘛?”
“你還小。”雲無囿一邊捂着裴憐塵的眼睛一邊攬着他往後退,想先出門去。上回在船上遠遠地看見别人親吻,師父就已經有樣學樣了,他實在是怕師父近距離觀摩之後,又依葫蘆畫瓢來折騰自己。
畢竟自己也不是什麼心無雜念的正人君子,兩三次能忍,七八次能忍,九次十次一百次,若是忍不住了該怎麼辦!
“我不小!給我看看!”裴憐塵擡手去抓雲無囿的手,想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沈硯書也想出門去,一齊退到了門邊,沈硯書反手打開了門,一個人一頭栽了進來,險些臉着地摔下去。
“聽瀾?”沈硯書一把勾住江聽瀾的腰将他扶穩站好,驚訝地問“你在幹什麼!”
江聽瀾耳朵漲得通紅,嗫嚅道:“本想看看你們偷偷在裡面幹什麼·······”
就在此時變故陡生,大灰将一團小小的光芒口對口度了過去,用舌頭抵着往裡頭送。
“等等!”雲無囿這下也顧不得捂裴憐塵的眼睛了,沖上前去想要阻止。
“怎麼了?”裴憐塵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趕緊跟着雲無囿跑過去。
“啊?”大灰收回舌頭,舔舔嘴唇茫然地看過來,“咋了?”
“那是你的妖丹。”雲無囿提醒他。
妖丹對于妖來說,就和金丹對于修士的意義一樣,是絕對不能失去的東西。
“對啊,妖丹可以救主人。”大灰理所當然地說,就好像它剛剛給出去的不是堪比性命一般重要的妖丹。
屋裡一時沒有人說話。
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青年人呼吸逐漸變得平穩清晰,大灰懶洋洋地趴下來,又舔了舔他的臉,将頭枕在他的胳膊上,心滿意足地變回了一條狗。
“大灰?”裴憐塵試着叫了他一聲。
大灰睜開眼睛,沖裴憐塵低低地“汪”了一聲。
“你還活着呀。”裴憐塵松了口氣,“吓死我了,還以為你死了。”說罷又擡手去捶了雲無囿一拳:“都怪你,剛剛講話的調調那麼吓人,弄得我還以為大灰怎麼了呢。”
裴憐塵如今這拳頭雖然小小的,可手勁倒還真不小。
雲無囿毫無防備,悶哼一聲,捂着胸口看了一眼大灰,心裡頭知道,它如今隻是一條普通的狗了,道行盡失,重歸蒙昧,往後也不知還有沒有修煉成妖的機會。
隻是這些事,他不想跟裴憐塵說,于是抱歉地笑了笑:“是我不好,講話太大聲,吓到師父了,大灰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江聽瀾嘲諷地看着雲無囿,“你連這都不知道嗎?這傻狗剛剛給那人的是它的妖丹!沒了妖丹,它就是一條普普通通的狗,活不了幾年就沒啦。”
裴憐塵皺起眉頭:“沒了是什麼意思?”
不等雲無囿阻止,江聽瀾又飛快地說:“死啦,搜天尋地都再也見不到啦!”
裴憐塵低頭摁了摁自己胸口,那裡面現在多了個會撲通撲通跳的東西,原來就是這裡難受啊。裴憐塵扁扁嘴,沒忍住掉下眼淚:“阿馳,我好像有點明白,生離死别是怎麼回事了。”
雲無囿手忙腳亂地哄他,哄不好。
那些輕飄飄地、像柳絮飛花一樣随意拂過的日子,在這一瞬被狂風卷回、撲面而來。裴憐塵攥緊了心口的衣襟,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搜天尋地,再也見不到了,浮爍和蒼黎,追雲和逐雲,還有那樣多曾經朝夕相處過的人們。
那雲無囿呢?自己和雲無囿會不會有一天也要這樣永遠地分開?再也找不到對方?他不想這樣。
一旁的沈硯書重重歎了口氣。
“哥,你怎麼了?”江聽瀾緊張地問。
“頭疼,”沈硯書揉揉額角,“你說你,惹他做什麼,你到底何時才能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