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遲雪舟留下的三道劍意已經用去了兩道,隻剩下最後一道,雲無囿覺得有些不保險。
幹脆帶着師父逃走吧,逃到一個沒有什麼開天會、也沒有天謹司的地方!雲無囿忽然想到,随即在識海裡給了自己一巴掌,不徹底解決掉問題,逃到哪裡都會被惦記。
“遲前輩早不在了。”李徽銘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你表哥許多年前來流雲山鬧的那一通,是真的把遲前輩氣着了,不知去了哪裡,再沒回來過。”
“抱歉。”雲無囿想起月如瑾幹的缺德事,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死者為尊,月如瑾卻好像根本不懂這一點,恨不得讓全修真界都知道他和鄭钤不清不白地有過一段,還大張旗鼓地來搶人家的牌位,别說是遲雪舟了,連雲無囿這個做表弟的都覺得實在太過分了些。
李徽銘哈哈一笑:“沒什麼可說抱歉的,其實月公子最初那幾年來鬧騰,我們大家是歡迎的。畢竟他不來,整個流雲山都死氣沉沉的。你是不知道,遲前輩和小宋掌門兩個無情道壓在上頭,帶着大家修練一天都不說一句話,哪怕是六七月的天氣,也覺得山上寒風刺骨的。他來了,嚷嚷着鄭師兄的名字,帶着大家鬧一鬧,山上反倒有了點活氣。對了,這些年月公子忙什麼呢,他不來了,我們還怪想他的。”
雲無囿還真不知道月如瑾在忙什麼,隻偶爾聽清都宮的弟子們說,月如瑾在把遲雪舟折騰失蹤之後,沒人可欺負了,教他劍法的唐景策也失蹤了,他無事可做,常去各種廢棄的秘境、造境、小世界裡探險,借以消磨時日。
想至此雲無囿不禁感到有些慚愧,他這些年隻忙着做自己要做的事,對身邊人并沒有太多的關注,他隻知道,當他決定要去劈開惡淵的時候,大家都是正好有空同他一起的,當時隻覺得碰巧,現在想想,分明是友人們特意騰出了時間。
這天晚上,裴憐塵忽然問了雲無囿一個問題。
“你今天和那個人叙舊,我一點都不知道你們說的是誰、是什麼事,我好努力地去想,可是沒用;要是我以後不管多努力都想不起來,該怎麼辦?”
雲無囿發現自己還是答不上來。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應當安慰裴憐塵,不要着急,就算想不起,裴憐塵都是自己的師父,自己會永遠敬他愛他。
可是他說不出口這個假設,現在的裴憐塵天真鬧騰又任性,與記憶裡的師父判若兩人。他對眼前人心中懷着無限的憐惜與喜愛,卻也無時無刻不在盼望着從前那個人能回來。
他不說話,裴憐塵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他,等他給自己一個回答。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裴憐塵先移開了目光,蠻不講理地說:“哼,就算我想不起來,你既然敢把我從惡淵帶出來,就别想甩掉我。”
流雲山入夜之後的溫度還算怡人,這些日子,裴憐塵多少恢複了點活力,白天睡不醒,夜裡睡不着,總半夜跑出去找貓玩,十足是個夜貓子,巡夜的流雲山弟子們給他取了個诨号叫喵人,因為他逗野貓的時候,喵喵叫學得有八成像。
“師父,休息吧。”雲無囿别開目光。“已經五更天了,該睡了”
裴憐塵坐在床上搖頭晃腦地唱喵喵歌,喵喵喵喵了半天。
“我聽不懂。”雲無囿面露苦澀,這幾天裴憐塵故意總這樣跟他說話,反應不合意就是一爪子。饒是再遲鈍,他也明白過來了,裴憐塵這是在鬧脾氣。
“我說我睡不着。”裴憐塵扁扁嘴,“我太陽落山的時候才起床。”
“所以我說這樣不可以嘛。”雲無囿試圖講道理,“你得早點睡,早點起。”
“每次都是,這也不可以,那也不可以。”裴憐塵氣呼呼地躺下,翻過身去不說話了。他想要雲無囿哄哄他,可是左等右等,隻等到雲無囿輕手輕腳地熄了燈燭。
裴憐塵忍不住翻過身去,将眼睛睜開一條縫偷偷瞧着雲無囿,夜晚他視物十分清晰,于是一眼就瞧見雲無囿在盯着自己。
他看見雲無囿靜靜地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背着窗外隐約的天光,沉在一片黑暗裡,面上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沉靜得好像一個遊離于世的鬼魂。
裴憐塵心裡猛地一跳。
“阿馳,我有點怕。”裴憐塵幹脆不裝睡了,擁着薄薄的蠶絲涼被坐起來。
過了一會兒,雲無囿慢慢地走過來,坐在床邊,問:“怕什麼?”
裴憐塵歪頭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心中有些疑惑。
雲無囿的神色溫和、目光柔軟,與白日裡沒有分别。
“沒什麼,我眼花了。”裴憐塵重新躺下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