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未來真的是這樣,那麼這個孩子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白非夢咬了咬牙,擡手扒開自己的衣襟。
沒有多少時間了。
從一開始認識宋時清的時候,知道宋時清修無情道的時候,他就從來沒想過能有什麼結果,反正人總是會死的,一輩子沒有結果,那也是實打實的一輩子。
怎料如今,自己的一廂情願卻将無辜的宋時清牽扯進了泥潭。
她是他少年時驚鴻一瞥的心動,是二十年朝朝暮暮的仰望,他再無能再懦弱,也不舍得讓她擋在前頭,遭受世人無端的指責和謾罵。
白非夢不再猶豫,拔下了發簪,将靈力灌注其上,用力刺了下去,而後狠狠地拖拽起來。
腹中的小生命似乎察覺到了來自母體的殺意,不安地顫抖起來。白非夢精神緊繃,幾乎感覺不到疼痛,隻感到了一陣深沉而無力的、讓人幾乎溺死其中的悲傷。
這個小家夥,來得就像他那多餘的愛一樣荒唐。
本不該有的,往後萬萬不能再有了。
簪子掉落在地上,沾滿了亮晶晶的神血,在窗格斜映進來的夕陽下熠熠生輝。
一團裹着一層厚厚的半透明的、像蛋殼一樣、卻又十分柔軟的東西順着白非夢的大腿滾落在了地上,似乎是胎兒和鳥蛋的結合體,在陽光的映照下,隐約能瞧見裡面有一個小小的、蜷縮成一團的影子。
白非夢脫力地倒在了地上,一手摁着自己的腹部,一手輕輕摸了摸那團柔軟的東西,無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神族後裔的力量讓他的身體以驚人的速度恢複愈合,他閉上眼睛短暫地休息了一會兒,就坐起身來,攏好衣襟,又褪下外袍,将那剛從他身體裡剖出來的東西小心地裹了起來。
太陽就快落山了。
堵在院門前的人依然喋喋不休,但叫罵聲已經比最開始要稀疏了不少。
有人懼怕宋時清的劍,已經悄悄離開了,但更多的人,壓根不信宋時清真的會對仙門道友大開殺戒,隻當她是說說而已威脅他們,仍舊圍在院門外不肯離去。
最先發現白非夢的,是院外的人。
“是不是他!那個長翅膀的!”
“他好像抱着什麼東西要出來!”
“白非夢?!”宋時清猝然回頭看向白非夢,一股莫名的恐懼襲上了她的心頭。
白非夢的衣擺在夕陽最後的餘晖裡顯得金燦燦的,一邊走,一邊像是有簌簌的金粉從他身上被晚風吹散。
他今天穿的是身織金的衣服嗎?宋時清心下惶然,一時竟想不起來。
白非夢一言不發地越過她,走到了門邊,宋時清回過神來想要拉住他,他卻已經一腳邁出去了。
門外的衆人下意識地為他讓出一片空地,眼睛都緊緊盯着他懷中的東西。
“你們想要——”白非夢雙手一松,将那用外袍裹着的東西丢了下去,“拿去吧,别再為難宋真人了。”
衆人都來不及反應,便聽見一聲輕輕的聲響,一個圓滾滾的東西落在了地上,半透的柔軟外殼因為撞擊而破裂,淌出了透明的液體,很快浸透了地面。
裡面有一團淡粉色的東西掙紮了兩下,很快不動了。
衆人這才意識到,這就是那顆未來得及完全長成的樂荼蛋。
“白非夢!”宋時清大步沖到他身邊,一擡手接住了搖搖欲墜的白非夢。
白非夢已經昏死過去,生氣從他身上迅速散開來,氣息微弱将斷欲斷,隻是眉頭還緊緊蹙着,臉頰上兩行淚痕猶新。
宋時清緊緊抱着他,感覺他輕得好像要消散了,無情道的修士頭一回嘗到了驚慌失措的滋味。
原來她嘴上說着人生一世來去自由,可對于某些人的去留,她還是不能同想象裡一樣泰然處之。
有人從他們身邊走過,宋時清已經沒有餘力去顧及他們到底在做什麼了。
葉疏和一馬當先蹭蹭跑了出去,速度極快地撞開了一個想要拾起那顆破損的樂荼蛋的修士,怒道:“你幹什麼!要不要臉?别人孩子被你逼死了,屍體也不放過?這麼缺屍體,自己去死一死啊!”
“你是哪來的小娃娃!”對方并不怕他,“我隻是想确認一下,是不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