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天明也接上話：“這位遊客對我正在做的護養很好奇，所以我也正好在給他介紹咱們04片區的特色呢。”

秃頭男人聽了，笑容更甚，語氣也變得更加溫和：“感謝您對04片區的喜愛，您請自由參觀，有什麼事可以随時去各區分領台詢問。”

他右手點了兩下肩膀，留下了一句祝福：“願皮國的至臻光芒照耀您。”

蔺紀和點點頭，目送男人的離開。

等男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裡，他才轉頭疑惑地問等天明：“什麼意思？”

“這就是我剛才沒說完的。評優名單的事，涉及到的不單單隻是至臻園内的優秀員工的評選，同時它也是背後三個國家的争勝鬥争。”

等天明學着剛才那男人的手勢——右手舉起，點了兩下右肩膀，說：“這就是皮國的統一祝福手勢。”

“皮卡布三國？”

之前從道飛口中得知的消息對上了。

“對。至臻園的建立，就是皮卡布三國的全方位支援的成果。也正是因為背後有三個國家的支持，每次的評優才會帶上‘比拼國力’的意味。這就差不多和‘打雪仗’的意思對應上了。不過，”等天明轉了話頭，“你說的‘起義事件’，我會再調查一下，畢竟那個也是跟‘降雪日’有關的。如果‘打仗’指的不是評優，而是起義，那‘找出赢家’的定義也要再變一變了。”

蔺紀和歎了口氣。這一下把等天明逗樂了。

“歎什麼氣呢？”

蔺紀和嘴裡的爆米花吃的食不知味，他把爆米花桶往等天明面前遞了遞，被後者拒絕了。

“我就不吃了，到處都有監控呢。”

于是他又把手收了回來，慢慢嚼着爆米花，說：“就是覺得現在信息太多了，混成一團，快不知道要從什麼方向下手了。”

等天明哈哈一笑，說話間盡顯經驗者的從容。

“這也是新人常有的疑問了。其實覺得信息太多太亂，不知道從哪下手，恰恰是因為現在掌握的信息不夠多。信息這一點、那一點的，連不成線，自然也織不成網。别急啊，今天才是咱們進入遊戲的第二天，滿打滿算收集信息的時間還不到一天，離‘降雪日’還有四天呢，再急也要慢慢來啊。”

說完，他看了眼蔺紀和思索的面龐，給出了“老人”的忠告：“你能夠認真的思考，這是好事。可是另一方面，跟你的這番談話，我發現你很猶豫。”

蔺紀和呼吸滞了一下。他擡起臉，嘴角有意識地上翹，作出得體的微笑，眼睛微微睜大，眼神清晰明亮。

這是他慣用的乖巧表情，從小用到大。

“‘猶豫’在遊戲裡，是緻命的。理智的思考是一方面，但不能缺少的是果斷的抉擇。思考的再多也不夠，有時候恰當時機的果斷，能勝過一切努力。”

蔺紀和保持着這個微笑，小幅度的、有規律的，點頭。

“您說的對。”

等天明教他：“有個小方法，或許能給你參考。在你猶豫不決的時候，就聽從内心吧，可能你的腦袋還在思考一些不必要的東西，但你的心已經替你做好了最正确的決定。”

蔺紀和禮貌地應答。

在即将轉身離開的時候，等天明把他叫住了。

“有個事，雖然講過了，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你。”

等天明的表情嚴肅：“不要輕信任何一個NPC，但也不要就此輕視任何一個NPC，更不要過度共情他們。”

這番話一下子讓蔺紀和想起了收到的那封郵件。于是他問出了郵件上的内容：

“你認為的‘NPC’，可能不是‘NPC’，最嚴重的情況，可能你才是‘NPC’？”

等天明隻是點了點頭，不想過多解釋，但原本很知進退的蔺紀和此時卻開始刨根問底。

他原先的疏離氣質一掃而空，眼睛亮的驚人，向前走了一步，發起問話，聲音是強忍着的激動：“‘NPC’也是真人嗎？我也會是‘NPC’嗎？這個世界，是真的嗎？還是……

“假的？”

說出最後兩個字前，他停頓了一下，激昂的情緒在此凍結，時間也仿佛被無限拉長。不過這隻是錯覺，一個世紀——不，一秒鐘後，最後兩個字就從口中吐了出來。

輕輕的、上揚的，隐藏着本人都沒發現的……期待。

等天明不自覺的被蔺紀和的眼睛吸引了，不是美麗的注意，而是旋渦的沉淪。他下意識想移開目光，但卻像是被這種眼神從眼睛釘到了腳後跟，一步也不能移動。

在連續吞了兩下口水後，他終于找回了身體的主動權，往後退了一步，歎了口氣。

他隐約感覺蔺紀和的問話有些奇怪，好像在問的是遊戲裡的世界，但又好像還有别的含義。

不過他沒有心思去分辨了。

他頭疼的搓了搓臉，才說：“NPC，Non-player character，指的就是遊戲裡不受玩家控制的遊戲角色，可以簡單的概括為一串代碼。但這是要建立在‘遊戲’這個大背景上的。如果我們所處的地方是單純的遊戲，那麼這些遊戲角色就是NPC，可如果我們所處的是真實的世界，那麼其他角色，就隻能被稱為‘非玩家’。這才是我發郵件提醒你們的原因。現在還是新手關，出現例外的可能性不大，但就怕有些人自以為自己是‘高等的’、‘智慧的’，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等天明手心朝上，伸出左手，又伸出了右手。

“本來這些信息是要等你們真正到了‘新世界’才會知道的，但既然話都說到這了，就提前給你講一些基礎規則吧。”

他把左手向前伸。

“遊戲中的關卡，分成三種，不是指闖關的類型，而是關卡的類别。一種是‘紅盒子’，就像是電腦遊戲，是由程序和代碼組成的，也可以說是攝影棚，是單獨搭建出的符合設定的特殊場地。‘紅盒子’裡的一切場景和角色，都是布景和NPC，全部是為了玩家闖關服務的，所以‘使用’過一次之後就會作廢。而另一種，叫‘白盒子’，”

他把右手向前伸。

“‘白盒子’也是專門為遊戲搭建的攝影棚，但區别是，它不是單獨的個體，它是依托于另一個世界的。因此在以後可能會遇到和這次的‘白盒子’相似聯動的下一個‘白盒子’。這種關卡裡的角色，既擔任了遊戲角色，同時他們本身又是他們這個世界裡的真實人類——或者物種。這種情況下，如果說話做事不注意，很容易被‘抓包’、判定違規。一旦被判定違規，後果不是脫離關卡這麼簡單，而是死亡，或是更恐怖的後果。”

“比死亡……更恐怖的後果？”

等天明卻是對這個後果諱莫如深，話不說全，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間。

“總之，會給你們發那封郵件，也是基于對‘盒子’的猜測，雖然我覺得這一關是‘紅盒子’，但萬一我判斷錯了，這是‘白盒子’，那就更要謹言慎行了。”

“那還有一種呢？你剛才說，關卡的類别分三種，除了‘紅盒子’、‘白盒子’，還有一種是什麼？黑盒子？”蔺紀和問。

“不不，第三種就不是盒子了，它叫‘綠野’，應該很好推斷吧，就是一個純正的、真實的世界，危險性也是最高的。進入綠野關卡是有限制的，所以短期内都是遇不到的，可以先不用管。”

說完，等天明叮囑道：“這些信息都是在進入‘新世界’後才會接觸到的，提前知道沒有壞處，但也沒好處。所以這些事情我不打算在大家的集會上講，你聽過記住就行了，盡量不要往外傳，知道嗎？”

蔺紀和輕緩地颔首，挂着一個奇異的笑容離開了。

直到看不見蔺紀和的身影了，等天明一直提着的氣才徹底松了下來。然後他想起了暗夜鷹說過的話，又懊惱地大歎一聲。

“老明，你愛管閑事的毛病改不了，也該改改你那張什麼都想往外說的嘴。雖然咱們遇到的基本都是好人，指導過的新人也基本都不錯，但難保有隐藏的硬苗子，被盯上了可麻煩大了。”

“硬苗子……”

等天明喃喃。

重新變回一個人了，他才能去仔細回想剛才的一系列事情。先前被那個代号“糖”的青年一個眼神震住了，強烈的不安感包裹住了他，沒忍住就順着話多說了。

那種眼神他是第一次見，冷靜下來後，才找到了詞語去形容。

瘋狂。

那是一個瘋狂的、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不在乎周圍任何事任何人的，眼神。

“雖然沒有說更多信息，但也算是給他透露了一點‘新世界’的規則，感覺他一定能通過新手關……說不定之後還能在榜上見到他的名字。”

他想到了自己之前給青年提的建議，幽幽的自語：“這家夥現在确實很猶豫，但這隻是經驗不足罷了。一旦他徹底适應了遊戲……啧，我是不是不該教他的？”

他搖搖頭，重新拾起工作。

“老鷹啊老鷹，希望我沒做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