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年輕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伊利亞側頭,看到了一個有着水汪汪藍色淚眼的淺發小男生。
是恩可,他在居民區的小鄰居。
對方在單親媽媽的寵愛下有着天使般溫暖的性格,是對穿越後的伊利亞來說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我怎麼會在這?”伊利亞掙紮着爬起來,發現自己除了腦袋鈍痛,身體虛弱,竟沒什麼其他的大礙。
此刻他正位于自己所熟悉的恩可窄小溫馨的卧房裡,房間裡隻有恩可和他兩個人。
“其他人呢?”他有些惶然地看向對方。
“是媽媽去礦上背你回來的。”恩可擔憂地看着自己的朋友,踟蹰着說,“三天之前,有人說礦上出事了,媽媽就去找你了。”
“伊利亞!”一個有着和恩可同色淺發的中年女人推門進來,一手端着搭了毛巾的水盆,看到坐着的伊利亞,眼中亮起欣喜的神采。
“感謝主,你終于醒了。”她急急忙忙地将水盆擱置在床頭,雙手攏在一起拜了拜虛無的神,又拿毛巾在盆裡涮涮再擰幹,動作不太溫柔卻十分利落地給伊利亞擦幹淨了小臉上的虛汗,“有哪裡不舒服嗎?”
“隻是有些頭痛。”伊利亞如實答道。
女人明顯松了一口氣,轉頭清洗用過的毛巾。
“恩蘭阿姨,你有看到礦上的其他人嗎?”看着為他忙碌的鄰居,伊利亞輕聲問,“他們都被救回去了嗎?”
三天了,能救的應該都已經救了。
恩可母親擰毛巾的動作頓住了。
随後,她搭好毛巾轉身坐到床頭邊上,一手攬過對面的恩可,一手攬住了旁邊的伊利亞。
“聽着,孩子們。”她垂着淺發的腦袋低聲說,“主會來接贖完自己罪惡的信徒去往天國,我們無需為我們的朋友感到悲傷,而是應當為他們感到幸福。”
“但是主同時也保佑了你,伊利亞,你是出事那幾片區域中唯一的幸存者。”
恩蘭小心翼翼地看向伊利亞,這個年輕的孩子也正望着她,曾經未嘗風霜的眼睛已然飽含悲戚和淚水。
“可憐的小羊羔!”她為對方感到難過,把這個失去雙親又失去同伴的孩子緊緊抱入懷中,“想哭就哭吧,孩子,我會為你禱告的。”
如她所願的,伊利亞的眼淚在柔軟而善意的懷抱中無聲地流了出來。
……
一段時間後,門外傳來搖鈴的聲音。恩可媽媽拿毛巾再次給紅着眼圈的伊利亞擦了擦眼淚讓他好好休息,起身揉了一把恩可的頭,推門離開去招呼客人。
招呼客人的地方在外間,主要用于恩可家小面館的經營,在伊利亞的印象裡,那是一個有些簡陋但總被打掃得很幹淨的地方。
雖然恩可家的小面館主要在礦場早晚換班時為礦工提供飯食,但恩可媽媽也會在其他時候接些縫縫補補的手工活,力求不“浪費”一丁點時間。
這個時間點來找她的人估計就是為了手工活的事情。
在母親走後,恩可也張開柔軟的臂膀,輕輕地抱了抱自己的朋友,然後挪動了一下枕頭,方便對方更舒适地倚靠。
“明天我就滿13歲了,要去中心教堂做精神力測試。”小恩可認真地望着因為劇烈疼痛而按揉起自己額角的伊利亞,發出邀請,“和我一起去吧,那裡的牧師是最優秀的,一定能很好地幫你消除頭痛。”
頭痛,其實是341号礦星上一種常見的疾病,通常是由于精神力波動過大過久而導緻的,發病于長期或一次性大量使用攻擊性精神力的人身上。
經常使用攻擊性精神力的挖礦工作者一般會選擇在自己的輪班休息日去往附近的小教堂。在那裡,負責值守的牧師會聆聽他們的忏悔,并用自己強大的安撫性精神力緩解他們的頭痛。這也是這個星球上絕大多數人将一切希望寄托于神的主要原因。
但顯然,伊利亞并沒有什麼可以使用的攻擊性精神力,此時的頭痛也是穿越過來後的第一次。
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嗎?或許和自己能夠存活下來有關?
在從巨大的悲痛的打擊中稍稍冷靜下來後,伊利亞開始思考自己獨自存活下來的原因。
他理解恩蘭阿姨的善意,但從不相信什麼神的保佑,保佑他的——昏迷前阿列克撲過來的身軀——突如其來的精神上的被沖擊感——
伊利亞再次不由自主地陷入到一種巨大的悲傷之中。他隐隐覺得是阿列克救了自己,卻已經無從取證了。
“謝謝你,恩可。”伊利亞努力地下壓着自己的情緒。盡管仍在懷疑自己頭痛的真實原因,但還是真誠地向自己的朋友道了謝。
“不用謝。”對方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纖細白嫩的手指擺弄着自己幹淨的衣角,“其實我也很想你陪我,因為媽媽要呆在家裡忙,我一個人有點害怕。”
“沒關系,我會陪你的,你也陪着我,不是嗎?”伊利亞溫和地說。
淺發藍眼的小少年聽到這話高興極了,像花兒一樣燦爛地笑了起來。
“我的安撫性精神力要是能有B就好了。”少年希冀道,“那樣就能去修道院學習了,能拿補貼的話,媽媽也會輕松一些。”
伊利亞清楚,與補貼無關,恩可的母親是不會允許自己嬌養長大的孩子去礦底辛苦的。即使恩可沒有天賦,也隻會被允許在其母親的小面館裡幫忙——那是自己從未體驗過的,一位母親對于孩子的庇護和愛。
其實在伊利亞決定成為一名挖礦工之前,恩蘭阿姨曾提議過讓他在自己的小面館裡工作謀生。但伊利亞明白對方也有自己的困難之處,不便過于打擾,于是就一邊感謝着一邊堅定地拒絕了,隻不時地來幫些小忙。
“而且如果我學會了安撫,常來吃飯的叔叔阿姨們一定會喜歡找我幫忙的。而我則會努力成為一名優秀的牧師,每次都順利地消除大家的痛苦。”恩可暢想着自己可能的美好未來,神采奕奕地看向伊利亞,“你也會來找我的對吧,伊利亞?”
伊利亞看着自己爛漫可愛的朋友,沉重的心情似乎也消減了一些。
“當然,你一定會是最好的牧師。”
他無比确定地回答,像許多人在自己摯友猶疑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