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下了起來。
五台一年中總有幾個月是這樣的;傑内西斯早已習以為常,如今卻覺得陌生。
大抵是背後多出來翅膀的緣故,傑内西斯想。讓本就熟悉的事物變得不一般,或許隻需要一點點變量。
但把長出來的一隻翅膀說成一點點原因,未免也太輕描淡寫了。
傑内西斯在雨中飛行。
翅膀上下揮動,這種感覺如此熟悉,仿佛翅膀本來就長在那裡,和平時用來行走的腿沒有區别。
沾濕了的翅膀沉重無比,宛如向山頂沖鋒前最後一小段,精疲力竭卻不能放棄。
雨水打在身上很疼。傷口又裂開,血與水混雜在一起,模糊了界限。
四肢沉重。頭疼欲裂。
恍惚間傑内西斯又核對了一遍方向。他不能往五台的方向飛,那樣絕對沒有好結果;現在他也摸不清自己在哪裡了,雨裡視線很差,向下望去隻有無邊的叢林。
好累啊。
雨聲震耳欲聾。
傑内西斯想,鳥好像是不會在雨天飛行的?
應該是這樣。不然這片廣袤的天空中,為什麼隻有他一個呢?
難道是戰争?戰争将五台人趕得流離失所,鳥也是如此?
就此而言,事情從一開始就不對。
再者,常識告訴我們,無論是鳥類還是昆蟲,都應該有兩隻翅膀,都應該是對稱的。
神話裡的天使和魔鬼都遵從着這樣的規律。
烏鴉也是黑色翅膀,因而黑色翅膀不足為奇;但單隻翅膀的人類,不應該是人類了。
怪物,對,隻有怪物可以形容。
或許奇美拉也很合适。
雨越來越大。
傑内西斯聽不見翅膀拍動的聲音,也聽不見自己的心跳。
羽毛根部傳來細微的刺痛感,仿佛有人用針尖輕戳皮膚。
你往何處去?腦海裡有一個聲音說,身為五台的指揮官,卻率先離開了戰場。
如果他們看見指揮官變成這個樣子,隻會變得更糟吧。傑内西斯忍不住辯稱道。
還有人需要你,克勞德,那個孩子需要你。
我已經提前呼叫火力支援了,傑内西斯答道,後續部隊也來了,他會沒問題的。
傑内西斯用力閉上眼睛。反正雨幕裡什麼都看不見。
人們需要會帶來勝利的英雄。
如今我已經不是英雄了。
所以不要再問了。
紅色的皮衣在雨中仿佛褪了色。
忽然間,傑内西斯感覺空氣中的味道隐隐有些不對。
耳膜悶痛。羽毛開始顫抖。一種與剛剛焦慮不同的心悸讓他瞬時警鈴大作。
雨仍在下,天空格外近,烏雲翻滾,隐約透出青白色的光。
為什麼鳥不會在雨中飛行?
傑内西斯意識到什麼,向下俯沖。
毛骨悚然的感覺從上方步步緊逼。
氣壓驟降。
傑内西斯顧不上叢林的茂密的樹冠,一頭紮了進去。
橫七豎八的樹枝撞得他生疼,他顧不上鋒利的樹枝,咬着牙直想活。
當他精疲力竭地靠在一棵樹的根部休息時,前方十米處,一道比閃光彈還亮的光芒從天而降,瞬間周圍的樹籠罩其中,雷聲瞬至,“轟——”地全部炸了開來。
逃過一劫。
傑内西斯咧嘴笑了一下,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傑内西斯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了。
衣服被換過了,身上蓋着暖和的被子。
隐約傳來對話的聲音。如果這稱得上是對話的話。
“不是給你吃的,蘿蔔,你的飯在那裡。”
“咕耶。”
“不行,說好了,給傑的。他現在是病人,明白嗎?”
“咕耶?”
“平時這麼聰明,現在就會裝傻了是吧。”
“咕耶咕耶。”
“你說傑是你發現的,必須有獎勵?但這個不行,絕對不行。”
傑内西斯翻身坐了起來。
他躺在一張小床上,有一個格外眼熟、卻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坐在壁爐旁的椅子上,削着一個水靈靈的蘿蔔。
傑内西斯不知道改說什麼好,于是他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