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統
洛陽,南平王府内
“回平城,你是瘋了不成?
雖說馮家兄弟姊妹幾個都住在一個府内,但院和院中間皆隔着厚厚的圍牆,頗為股分封制之下各占地為王分庭抗禮之勢,而渭陽君的地盤,也是繼兩個嫡親兄長外最大的一個
馮令燦素喜煊赫,凡其“領地”内皆裝飾得要多精緻有多精緻,較外頭四五品官家整個内宅都不逞多讓,尤覺不夠,還恨不得在院門口挂上‘渭陽君府’以作區分——雖然,她就是那麼做的
而今天的渭陽君府,迎來了一位更為尊貴的客人
桀骜如太子元恂,此刻竟能心甘居于紫衣少女下首,見她面色不愉,甚至還能小心翼翼得走過去蹲下身将臉微靠在馮令燦的膝上,眼睛眨啊眨,活像隻聽話的大犬——
他自小在平城塞外騎馬打獵長大,身形高挑壯實先不必多說,生母林氏既能得文帝寵愛率先生下長子,自也是個千載難得一的美人,他的長相,便是鮮卑的野性和漢室的溫柔最完美的結合,盡管這溫柔隻向着一人:
“好阿姊,别氣昂”
“你現在回平城,不就是正中那些人的下懷了!?”
馮令燦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剛想站起身離這該死的“蠢貨”遠一些好讓他們雙方都清醒一下,卻不料少女剛剛放在裙上的手,已悄然被一雙大手反握住,愕然望去,是少年燦若朗夜野原上黑狼的眸子
元恂用那種稱得上是缱绻的眼神仰望着紫衣少女,似要将她的模樣直直刻入心尖般,一字一頓,堅定非常:
“阿姊,孤不怕死”
那眼神太過熾熱真摯,燙得馮令燦心都漏跳了一拍,一時間所有的譴責否定都如被洪水淹沒般消彌無聲,她呆呆地,看着元恂慢慢将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的位置,也許紫衣少女最羨慕的,就是少年縱知身死仍義無反顧的那份堅定:
“阿姊,孤是太子,孤不能容忍那些人對孤的污蔑譴責,拓跋氏的先祖是馳騁在草原上的狼,不是蜷縮于洛陽的狗”
他最恨背叛,最恨那些彎彎繞繞的伎倆
“那日在太極殿父皇叫孤淋了一個時辰的雨,孤沒認錯,直至孤親手殺了那個叛徒被那群老不死的堵着罵了這半旬,孤也認為自己沒錯”
元恂本來是怕死的,可有日夜間忽有人遞給他一張紙條,上面用鮮卑文寫着一行小字:
“身死可以,死國可乎?”
*的,他可是太子,他可是被太師太後一手帶大的太子!他的母妃因他而死,可不是讓他做這窩囊廢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你回平城.....”
幹什麼
“他們希望孤回去,左不過是覺着孤逃了孤敗了,逃回去找太師訴苦,呵”
慢慢攤開紫衣少女的手心,後者并沒有掙紮,隻見少年垂下眸,仔仔細細得在她手心寫下他平日裡根本寫不慣的漢字,随着最後一劃落,馮令燦立刻如被烙鐵燙着般收回手,是一臉的驚愕
“你!?”
太子起兵,意在何為?
“放心,孤現在并不想要那個位子,但那些人着實吵得慌”
就算元恪願意息事甯人又如何,他才不稀罕他的原宥!
元恂深深歎了口氣,站起身将頭埋入紫衣少女的肩膀,不可一世的少年郎如今是難得的疲憊,可十六歲的元恂還是單純的,還是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的——以為政局能作為他和文帝賭氣的工具
他高估了帝王對他的器重,對他的,父愛
“孤隻想要李家,高家,和那些走狗的命”
微微偏頭,是絲絲噴灑到頸肩的熱氣,以及少年格外鄭重的語氣
“那句話一直都作數的,阿姊”
[事成之後,來做孤的太子妃]
“滾....”
莫名的,驕傲的郡君莫名的鼻尖一酸,她是在為自己在未央宮裡的遲疑感到愧疚嗎,還是因為自己滿腹的心機顧慮在如此“真誠”的少年面前,便如陰溝裡的老鼠般,畏懼光亮
他是衆人口中難堪大任聲名狼藉的太子,卻也是她的青梅竹馬,陪伴她整個童年的元恂元宣道
“我這話隻同你說,四,四娘”
可元恂何嘗不知呢,父皇十四歲上時便與馮後定了婚約,而馮令燦下意識的抗拒以及馮家模糊不清的态度,早已讓他看出了端倪
但狼是鐘情的生靈,他可以死,她不能受傷
因此直到走之前,元恂都沒說出深藏于内心的那句話:
“阿姊,你會和我走嗎,去平城,回草原”
可轉身迎着陽光而去的那刻,少年才是真正的元恂,魏朝有骨氣有血性的太子
文帝曾最欣賞的孩子,草原上的孤狼
可惜沒如果,變化,也總比計劃來得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