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雖對這個女兒不是很感冒，但大年夜一家人面子功夫總要過過不是？何況殿内還有那麼多紫金重臣皇親國戚在場，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人——唉，隻怕自家小祖宗‘驕奢蠻橫’的形象又得深入人心幾分了

“什麼不好？”

元嫣哼哼着當着這麼多宮娥的面上了馬車，揮手就往宮外駛去

“彭城姑母不也沒來嗎”

更何況，比起呆在沉悶的宮中坐在無聊的席上當個假笑工具，宮外有着更多吸引元嫣的事，和人

绛華閉了嘴，默默将‘能一樣嗎’四字吞下

她總下意識得将元華和一般公主宗室女區别開來，畢竟後者少時可趕上了最好的時候，文明太後掌權，宮中子嗣又少，便讓元華與一衆皇子同入學同授六藝，興起時甚至身體力行，将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但沒想到竟是個不愛文章愛武裝的猢孫女，每每夜裡上小課時就撐着頭很肆無忌憚得開始打瞌睡流哈喇子

就算在佛祖面前叩拜都能睡着的那種！

唉，文明太後無奈，可最喜歡的孫女又能咋辦，隻能寵着咯

十歲開府，以親王禮待之，食邑一郡，可開武庫豢養府兵，可同男兒一般上朝議事（隻是元華懶得和那些老頭子酸儒吵），年少時何人不說她有前朝館陶公主之風，甚至，權更勝之

隻可惜，太後的崩逝，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

“走，陪本宮去看燈！”

隻可惜，到了元嫣這一代，大魏的公主便隻能從馳騁在草原的野馬，變成了深宮裡金枝玉葉的貴人——漢化得徹底

下車時為了不和某人的視線對上，元嫣一直保持着很高傲的姿态平視前方，就這般僵硬得轉過身，就這般僵硬得挽上了同樣僵硬溫惠的胳膊

可後者知道，其實她一直都很留意很在意身後青年的一舉一動，裝作有一搭沒一搭得和溫惠閑聊，實則根本心不在焉，還偷偷用起餘光瞟着踩着二人影子往大街上走的，一直沉默着的盧道虔

四人行變六人行，中間夾着兩個比煙花還要亮的電燈泡

夠了，抽了抽嘴角，元嫣找的話題已經無聊到今晚上溫惠家吃了什麼菜好不好吃諸如此類了，少女偏頭，她很想很想伸出手将這貨千金重的腦袋向後直接掰去！看！看個夠！

要是四兄和大兄換個脾氣.....也罷，倘若是會走路時就被盧父帶在身邊跟一群糙漢子混的盧大兄，根本沒工夫惹出這兒女情債來

月如霜，流光氤氲，照見人如畫

“香，囊？”

移步至開闊地兒，溫慎很快便被街旁台子上聲情并茂講述着三國逸事的說書人給吸引了過去，一行人被迫分成了兩道，大兄和崔時雲看着溫慎，而溫惠則是被元嫣拉着在各處攤子逛，她似乎對民間的這些小玩意格外感興趣，以至于都忘了後頭還跟着位和‘男鬼’似的一聲不吭的錦衣青年

“啊”

攤主一見元嫣的打扮以及後頭穿女官袍的绛華等人，便知曉這是個能分分鐘要他腦袋的主，縮着脖子支支吾吾，别說提價了，就算元嫣大手一揮要下他整個攤子并一分錢都不給，他，他都不敢冒一個‘不’字出來

而宮裝少女隻低眸看着靜靜躺于手心的一方小玩意，神色是難得的柔和——那‘香囊’所用的布料較為粗糙還有些膈手，但勝在針腳細密，配色适宜，溫惠湊過去看，上繡的是一藍一紫兩朵朝顔，嗯，再尋常不過

“你，繡的？”

面對貴人問話，攤主先小心翼翼看了绛華一眼，見她輕輕點頭，方掂量着語氣回道：

“哪能呢，某不過是個粗人，哪學得這些精細活兒，這是内人與小女所制，不知貴人喜歡否？”

“我母”

元嫣将手中香囊緊了緊，聲音中帶上些許慨然

“我阿家也極喜歡朝顔，我妝匣子裡本也有她親手繡的一個小香囊，隻可惜遷都時太過匆匆......弄丢了”

“那時的濟南公主隻有4歲上下罷，看着自己母妃在眼前被灌了毒酒咽了氣......”

看着元嫣怅然若失的神色，又想起李氏的話語，溫惠莫名，心中一痛

她的阿家，在生她之時，就揮手告别了人世

......算了，今夜是大年，就不去想那些傷心事了

宮裝少女将握着香囊的手收緊放置于胸前，看着攤主誠惶誠恐的臉，故意放柔了聲音尋問道

“多少錢”

“五十個銅闆”

去荷包裡拿散金銀塊的绛華微微一愣，銅闆，好小衆的計量單位，她已經好多年沒聽到這麼小的數額了

而那怯怯舉起五根手指的小攤擡頭瞥了眼元嫣頭上簪的脖上戴的腰間扣的，又飛速看了看雖樸素但衣着布料皆是昂貴上乘的溫惠，默默把伸出的手指縮回了袖中......

腦海中立馬閃過無數個被五陵纨绔帶人砸攤子的場景，剛想說不要了不要了某見女郎您好看跟佛祖似的直接送您得了，卻見二人身後的錦衣青年忽刷得上前，啪得将半塊銀兩按在攤上，就差高喊一句：

“我來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