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别院。
晏白橫劍指向被衆人簇擁着的容峋,神色冷厲,一言不發。
容峋紋絲不動立在遠處,眉目沉靜,端華無雙:“你怎麼在這裡?謝稚呢?”
男人聲音溫和,面上瞧不出什麼情緒,隻是一雙鳳眸深深,眉骨也壓得很低。
晏白冷笑一聲,一句廢話不跟他說,展劍一揮,縱身刺了上去。
容峋沒有動,身邊的暗衛已經抽劍攔了過去。
晏白出手兇狠,沒有一點兒留招。暗衛這頭同他打了個平手,不相上下。
容峋冷眼旁觀了半響,突然出聲:“謝稚死了?”
晏白沒吭聲,隻是手上動作越發迅捷了幾分。
容峋指尖顫了一下,哪怕已經有了預想和猜測,可是這個消息得到确認的瞬間,他的心髒還是如同被人生生掏出來一般,狂風卷着呼嘯的聲音一頭紮了進去。
他不知道這股錐心之痛的來源,隻是穩穩地立在原地,生生承受着。
在晏白看來,這個男人連同東姑塢的人給他們下手,如今又意定神閑的等着他來送死。當真是,可恨至極。
可隻有離他最近的書生,才知道向來沉穩淡定,無所不能的主上......鳳眸之中滲透出來的,是一絲茫然和空白。
書生在心下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如今既然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那麼......隻能一條路走下去了。
書生看向晏白,上前一步:“抓緊時間,速戰速決。”
話音落下,就聽到一聲清泠泠的女聲:“大好的時間,做什麼這麼着急?”
“容郎......”
容峋身子一震,下意識朝着聲音處看去。隻見垂柳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道倩影。
女人仍舊一身黑衣,腰間一條雪白絲縧,如同初見那日一般。不過不同的是,那日手中的竹節傘,換了一把長劍。斜斜的指向地面,劍光凜冽。
視線上移,二人目光撞了一下,驚起深海巨浪,可在面部之上卻不見絲毫變化。
“容郎,想不到你還有這些本事。”謝稚微微笑了一下,聲音泠泠動聽。
容峋眨了下眼睛,也笑了:“不及尊主手段通天。”
謝稚目光盯着他,笑容越來越大:“花影和别巍死了,你知道嗎?”
容峋點點頭,聲音誠懇:“抱歉。”
“抱歉?如果一句抱歉有用的話,那這世間想必會少很多血光之災......”說話間,女人長劍已經如電似雪般刺了過來,方才那暗衛的頭竟在電光火石之間退了回來,提劍一擋。霎時間,火星四濺,劍氣崩裂。
謝稚略有些詫異的睇了他一眼,給出評價:“倒是不錯。”說完之後轉頭看向容峋,扯了扯嘴角:“有這樣的手下,竟還編排出那副身世來騙我。容郎,你當真是好狠的心啊。”
容峋旁觀了兩人一個來回,語氣泰然:“身世沒有騙你。”
謝稚嗤笑一聲,也就是除此之外都是欺騙了。
春日回升,大地回暖。春風穿過二人中間的刀劍,落下柳葉成片。
容峋好像已經恢複如常了,一雙含情目幽幽望着她:“聽說你受傷了。”
“是啊,難為我瘦了重傷,還惦記着你。隻可惜,郎心似鐵,生生辜負了我這一番深情啊......”
容峋沒有理會她這些半句不過心的敷衍之語:“你這樣出現在這裡,不是明智之舉。”
謝稚笑了:“哦?容郎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容峋目光從她的臉上往下滑去,可剛剛到脖頸位置就是一頓,眸光倏然一暗,掃了眼跟在她身後的少年,聲音也冷不丁的沉了下去:“藏起來,等待時機。”
“可惜啊,時光催人老。我是......一分都不想等了。”
說到這裡,謝稚唇角的笑還沒有落下,長劍已經再次刺了上來。
暗衛那頭跟着提劍沖了上去,謝稚冷笑一聲,手下沒有一點兒留情,照着暗衛要害處連攻。照着這個攻勢,不出十招,那暗衛隻怕就要血濺當場了。
容峋沉着臉偏頭對書生交代了幾句,不顧男人色變模樣,抽出了一把長劍。
男人氣質溫潤如雲間君子,出手确是殺氣凜然,極快、極猛、極狠,隻一個瞬間,尖銳到骨子裡去的白色劍氣就到了眼前。
謝稚不閃不避,迎面接了上去,聲音更是愉悅:“好啊!真是好!”
女人贊歎一聲,眸中的光亮似乎被徹底點燃。
一個殺機外露,凜然如刀;一個溫和如水,卻暗藏殺機。不過一呼一吸之間,二人已經交手了十幾個來回。
轉瞬之間,各自渾身巨震,倒飛出去。
謝稚險些沒有站穩,腳尖在地面留下一道深痕。晏白接在謝稚身後,穩穩扶住她的腰間:“尊主?”
謝稚搖了搖頭:“沒事。”
容峋不露痕迹的掃了一眼晏白扶在女人腰間的手掌,須臾又挪開了:“謝尊主,今日到此為止吧。”
謝稚推開晏白,目光泠泠:“到此為止?怎麼可能。”
話音落下,女人撥弄了一下手腕上不知何時揚起頭的細尾蛇,慢條斯理道:“容郎,經了上次,我怎麼可能不留一手?”
“公子!!”
容峋身子一個踉跄,直接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離得最近的人紛紛将容峋扶住,手上跟着按起了脈相:“是蠱!公子,這個女魔頭給您下了蠱毒!!”
謝稚笑了一聲:“是啊,黔州的長生蠱,也是他們的聖物。”
“容郎,它的滋味如何?”
所有人頓時變了臉色。
容峋本就雪白的膚色更白了一層,如雪賽霜。他掩唇低低咳了兩聲,等緩過喉頭的腥意之後才緩緩道:“很好,能見識這等聖物,當真是容某的幸運。”
男人明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可是聲音卻不見一絲顫抖。
謝稚就愛看他這副病弱卻又倔強沉靜的模樣,也更讓她着迷。
可惜,骨頭太硬了。
還需要,一根一根的慢慢敲碎。
謝稚目光癡迷的望着他:“過來我的身邊,我就給你解開。”
晏白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在女人身後提醒道:“尊主,這個人殺了花影和别巍。而且,他身份不明,居心叵測......”
謝稚點了點頭:“是啊,這樣一個朗朗如明月,心卻如蛇蠍的男人合該留在身邊啊。”
晏白瞬間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