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身形一頓,下一瞬,林中響起重物落地的聲音,很快沒了動靜。
四周終于安靜下來。
這一場模糊的戰鬥似乎結束的很快。
雨滴仍舊敲打着車頂,夜風吹過林間,枝葉沙沙作響。四周沒了異動,馬也恢複了先前的悠閑狀态,馬蹄踩上斷枝,發出碎裂聲響。
關思弦看不清外面,自然也看不見葉槐秋拾起了掉落的彎刀,在屍體上嘗試尋找着表明身份的證據,又一個個劃破屍體的喉嚨。
久久等不到同行者的聲音,關思弦有些不安。她試探着喊了一聲“葉公子”,聲音中帶着猶疑與怯意。
葉槐秋終于停下手上的動作,長長舒了一口氣,方應道:“姑娘别擔心。”
那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似乎拾起了什麼東西,才轉身朝馬車走來。
腳步在門邊停下,一隻沾了些暗色的手撩起簾幔。
關思弦在馬車邊上摸來摸去,找到某個巴掌長的圓筒,琢磨半天打開了火折子。
火光瞬間照亮了車内,也照點亮了她的視線。
眼前的少年已經渾身濕透,水迹順着發梢滑落臉側,化開下颚沾上的血迹。衣襟上同樣被大片血污占據,隻是在青黑之上不大明顯,伴着未散的血腥氣,被雨水的氣味攪散。
葉槐秋微微彎腰看向車内的姑娘,卻是眼中流露出安慰的笑意。
“關姑娘别擔心,都已經解決了。”
說罷,他将方才撿起的東西遞到關思弦面前。
關思弦低頭一看,正是自己危急時候擲出去的那一支匕首。
不論是遊戲還是小說裡,女主情急之下伸出的那隻手,總是能夠在關鍵時刻幫助到對方。可她明明穿成了女主,卻依然不見那種危機光環,隻得面對并不算愉快的現實。
關思弦心頭莫名湧上一絲失落,更帶着無力的歉疚。
“抱歉,葉公子。若不是我要求在林中停留一夜,也不會被那群黑衣人追上。”
葉槐秋一愣,卻噗嗤笑出了聲。
“你好生奇怪啊。明明錯的是那群追上來的家夥,姑娘作為受害的一方,又何必把錯處往自己身上攬?剛才還是因為你的示警,那暗中偷襲的家夥才沒有得逞。要我說,還要多虧了姑娘才是。”
關思弦怔怔注視着眼前的少年,隻見灑脫的笑意毫無保留地展露在他的臉上,在躍動火光之下有如晨時熹光。
她心頭隐隐籠罩的陰霾竟被熹光驅散,一掃而空,霎時間有些豁然開朗之感。
一滴水自眼前人發梢滴落,險些落在火折子之上。
關思弦這才回過神來,将手中的竹筒交到葉槐秋手中。
她轉身從身邊抽出一沓織錦,遞到他的面前。
“公子衣裳都濕了,這些先用着吧。”
葉槐秋盯着那棗紅錦緞上栩栩如生的鳥雀,連連擺手:“這可使不得。”
“不礙事的,這不是此行要去參評的錦緞。”
但少年還是搖了搖頭,将關思弦手中的錦緞輕輕推了推。
“這織錦太過貴重了,我賠不起的。”
“我何時說過要你賠了?”關思弦無奈道。
“再貴重的織錦綢緞,又哪裡有人的性命重要?初春的夜裡還是冷的,更不用說我們在山林深處,這會還下着雨。既然有能夠禦寒的東西,怎麼也比着涼了要好。”
可聽了她這一番話,葉槐秋仍是堅持,将手中的火折子擡高了些,免得燎到那一團錦緞。
“姑娘說得不錯,但我是镖師,姑娘的織錦亦是商戶委托的貨品,無論如何,我也不能使得貨物受損。做镖師最重要的就是信譽,哪怕付出生命。”
“好了好了,”關思弦搖頭笑道,“知道你言出必行了。我可不需要你付出生命。”
說完,她不顧葉槐秋的拒絕,抖開手中的織錦,直接披在了他的肩上,将眼前濕漉漉的少年裹住。
“我是商戶,這貨品何時用、該如何用,都由我說了算。這樣,葉公子便不會拒絕了吧?”
葉槐秋見她忽然起身,隻來得及将手中燃着的火折子拿遠些,倒是被她裹個正着。
橙紅火光的映照下,少年的臉頰有些發紅,沒有再推開。
“也别喊我葉公子了,此行之後我們也算是生死之交,何須那般生分。将來我罩着你!”
少年輕緩的話音在耳邊落下,關思弦腦海中便響起系統的聲音。
【恭喜玩家關思弦,葉槐秋好感度+10,當前角色好感度: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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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時,葉槐秋駕着馬車,終于靠近了皇城郊外。
眼見前往出現一處平坦,葉槐秋牽了牽缰繩,讓馬車在林子裡暫且停了下來。
他回頭瞧了瞧馬車壁,向着車裡人問道:“可要下來歇一歇?”
等了好一會,馬車中人才緩緩爬起來,将車簾撩開一條縫。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下了整夜的細雨終于停歇。兩人便駕車繼續前行,到如今又走了整整一日。
關思弦在馬車裡晃晃悠悠,大部分時候都是半夢半醒的狀态。偶爾清醒恢複了精神,再同葉槐秋聊上幾句,聽他說起走镖途中聽到的趣事。
經了前夜那一遭,兩人之間的沉默好像瞬間消失了,關思弦也不再那般拘束。
而現在,她在葉槐秋的幫助下爬下馬車,到處蹦蹦走走,抓緊時間活動筋骨。
可正當她走到平地的另一邊,卻發現,在遠處枝葉層層掩映間,竟藏着一處院落。
院子年久失修,窗扇都已經缺了口,到處破損不堪。青藤自屋檐垂落,斑駁的牆壁經風霜錘煉剝落,院中泥地未幹,亦不見有人活動的痕迹。
大約已經許久不曾有人涉足。
兩人一路走來也不容易,眼下看見這一方小院出現在眼前,便達成共識上前碰碰運氣,打算稍作歇腳再接着趕路。
但當二人逐漸靠近小院,葉槐秋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關思弦問道。
“等等。”葉槐秋回頭示意她噤聲,目光緊緊盯着不遠處的屋子。
“屋子裡有人。”
他護着關思弦,兩人小心翼翼縮回林間陰影處。
出現在如此山林荒屋的,若不是像他們一樣的行路人,便是提前埋伏在此的劫匪!
見他這般反應,關思弦也頓時提起了戒備,向那破屋看過去。
陽光沒了枝葉的遮擋,毫無顧忌地落在屋檐上,照亮空中紛飛漂浮的灰塵。
關思弦看見屋中閃過一道陰影。
有人拉開了屋門,卻在門口停住了腳步。
看清了那一抹柔和的月白色,關思弦不由瞪大了雙眼,心頭掠過一絲詫異。
“鄒公子?”
屋中人微微一頓,循聲望來。
兩人遙遙對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