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的話,關思弦愣住了。
她想過宜安公主或許會問起阿阮,畢竟憑空出現的賀壽圖出自阿阮之手,她也從未想過藏着。
但沒有想到,楚南鸢竟會提出讓阿阮進宮。
“民女不太明白公主的意思。”
楚南鸢笑道:“本宮的意思是,阿阮姑娘技藝精妙,姿容卓絕,不如進宮來織造司當職。”
她的話語輕飄飄落在大殿中,關思弦聽了卻心中一顫。
技藝精妙可從繡品中瞧出,可宜安公主既然能如此坦然地說出“姿容卓絕”,就是不在意叫關思弦知道,在她今日進宮之前,宜安公主,或是宮中的其他什麼人,已經盯上了阿阮。
“這……”關思弦斟酌着回答,“能夠成為織造司的繡娘,于阿阮或是錦甯坊來說都必然是殊榮。但民女不能替阿阮做決定。”
她想了想,又開口道:“但阿阮曾經同民女說過,她的願望是和她的師父一起,遊曆大楚南北看遍山河。若是叫她放棄曾經的志向,不知阿阮是否會願意。”
她一邊說着,一邊悄悄擡眸看向楚南鸢,擔心自己的說辭會引起她的不悅。
但楚南鸢神色如常,似乎并沒有因此而感到不快,隻點點頭啟唇道:“好。本宮知道了。倘若阿阮姑娘願意進宮,叫她直接去泰甯侯府尋蕭姑娘便是;若是不願,也不勉強。”
說完這句話,她便不再提起,率先引開了話題。關思弦也将滿肚子推拉的說辭暫且放下,暗自松了一口氣。
轉眼到了晌午時候,宜安公主将關思弦留下用膳,兩人又閑話了一會。直到皇後那邊派人來請宜安公主,楚南鸢才将早準備好的一匣子簪钗珠寶交到關思弦手中,而後親自将她送出殿門。
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窗外,楚南鸢才回過神,準備朝皇後宮中去。
她正待動身,卻聽一旁的女官說道:“娘娘此時将公主叫去,莫非是為了陛下提起阿阮姑娘的事?公主沒能将阿阮姑娘留下來,若是陛下問起怪罪,該如何是好啊?”
楚南鸢眸光一頓。
她沉默片刻,眼底浮現出一抹苦笑。
“他不會想起來的。”她低聲道。
就像當年忘記另一人。
“父皇像将阿阮姑娘接進宮來,并非是當真看重她作為繡娘的手藝,不過是因着那一幅山河圖,對繡品背後的姑娘産生了短暫的興趣而已。
“即便阿阮姑娘真的留下,也注定難逃母親的命運。”
“公主……”女官擔憂地看着她。
她在宮裡待了許多年,更是清楚的知道,方才楚南鸢的這一番話,是萬萬不能叫旁人聽見的。
但她也看着楚南鸢長大,一時間,阻攔勸慰的話竟怎麼也說不出口。
世人隻知宜安公主生母出身低微,但公主深得帝寵。
很少有人知曉,宜安公主楚南鸢的生母,曾是織造司的一位繡娘。
十餘年前,繡娘因着容顔清麗被皇帝看中,見色起意臨幸後随便給她封了個低位,轉頭便忘了此人。
繡娘不得不抛卻一切,自此被囚宮中,郁郁而終。
繡娘離去的那年,公主還不滿周歲,孤身在宮中長大。而楚帝子女衆多,絲毫記不起這個生母出身低微的女兒,多靠心軟的妃嫔和宮人照拂着長大。
楚南鸢是個聰慧的姑娘,可越是聰明的人,越早看清了自己的處境,就再難活得輕松。
直到後來,毫不起眼的小公主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她一次又一次有意讨好接近,日子才好過許多,後來也被過繼到皇後膝下。
如今衆人眼中皇帝對宜安公主的寵愛,都是她費盡心思得來的,一個不留神就會被收走。
這一點,楚南鸢一直很清楚。
在她的父親眼中,她不過是個還算好用的工具。
也正因如此,女官尤其擔憂。
“公主,可若是陛下因此怪罪下來……”
先前因着萬壽宴刺殺一事,楚帝便已經對公主有些意見。倘若這一回再叫皇帝不滿意,隻怕楚南鸢又要花上好些功夫,“将功補過”。
楚南鸢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眼底帶着女官未曾預料的輕松。
“即便如此,也好過宮裡再多一個我。”
--
宮裡的馬車将關思弦送回錦甯坊附近。
在靠近鋪子還有些距離的地方,關思弦讓車夫将自己放了下來。很快便将離開皇城,她也想再去街上逛逛。
夏日的午後有些悶熱,街上見不到什麼人影。就連街邊攤販也懶懶躲在樹蔭下,等待困倦惱人的午後時間過去。
關思弦頂着大太陽走在街道上,思緒已經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