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妮莫斯快速施術止住了血，然後尋找着西塞羅的身影。他仍舊懸浮在月色之中，仿佛隻是噩夢中虛幻的鬼魅。

她本想就此發動強力的遠程術式了解他，但是她突然想再親耳聽聽西塞羅的解釋，他怎麼可以這樣了無負擔地殺害绮麗！？

她穿過密集的紅色術式，擊碎一道道阻礙，殺到了西塞羅面前。一邊用法杖抵住他的心髒，一邊質問：“西塞羅，你怎麼能殺害绮麗？還能那樣笑出來！？你知不知道，她昨天還在學血肉魔法，想為你制作‘食物’！”

“……魔法制作的食物很惡心，我還是更喜歡吃生的、尤其是魔法師的心髒。”西塞羅又陰慘慘笑了起來，“你以為她那樣做我就得感恩戴德嗎？你們不過是瑪伊莎那個黑心魔法師的走狗，是你們奪走了我的自由，奪走了我的一切……我如今做的，不及你們對我做的十分之一！”

艾妮莫斯緊咬嘴唇，魔力湧動，一道光束洞穿了西塞羅的心髒。忽然，一陣夜風吹來，掀開了遮住他面容的黑發，她猝不及防與他的雙眼對視。

他眼中充滿悲傷和絕望的淚水，如同瀕死的無助幼獸，她想起自己曾在哪裡見過這種眼神。

在童年那個陰冷的夜晚，她的魔族幼崽寵物被殺死時，天藍色雙眼也是這樣的眼神，帶着看向愛人的深深眷戀，又帶着仿佛看向劊子手的絕望。

西塞羅如同折翼的鳥兒一般摔下地面，艾妮莫斯感覺到天地之間傳來戰栗，夜風在這時呼嘯起來。

地面，西塞羅仍舊忍受着死亡的不适和折磨，蠕動着身體。她無聲地落到他身邊，他身上的生命氣息迅速流失，而他的身邊，染血的藤曼花草在春夜中肆意招展。

西塞羅看向艾妮莫斯，緩緩擡起了手，修長的五指沾着血液，輕輕顫抖着，宛如一朵奮力生長的玫瑰。

她并無意拒絕一個瀕死生靈，何況她算是跟他一起長大。她緩緩跪坐在旁，殺死西塞羅，不僅沒讓她解脫，還讓她變得更加沉重，肩頭仿佛壓着另一個破碎世界的重量，渾身喘不過氣，隻有躲在身體深處的心髒費勁抽動着。

西塞羅張了張嘴，艾妮莫斯伏身想聽清他的話。他的手伸到她臉頰上，粘膩溫熱的血液沾上她的皮膚，含糊的聲音撲面而來：“艾妮莫斯，曾經我一直嫉妒你，但現在我很同情你，你永遠不會忘記，我的血沾到了你身上……将來，你會為我、為你自己哭泣的……”

西塞羅永遠閉上了眼睛，神色平靜，仿佛隻是睡去了。艾妮莫斯望着他的臉出神，隐隐希望下一秒他會從夢中驚醒，嘴角牽起一個優雅的微笑，僞裝出詫異的表情，說一句打趣的話。

沉重紊亂的腳步聲傳來，艾妮莫斯扭頭看去，是法提亞。他渾身沾滿塵土，嘴角沾着凝固的鮮血，狼狽至極。

看到西塞羅的屍體，絕望和憤怒攫取了他的大腦。他跌跌撞撞走近，推開了艾妮莫斯，叫道：“你離他遠些！”

一股氣憋在艾妮莫斯胸腔中，腹部的傷口隐隐作痛，她不禁張嘴呼吸起來，道：“他殺了绮麗，我殺了他，這是他應得的，這很公平……”

她仿佛在提醒法提亞，又仿佛是在說服自己。

“艾妮莫斯，别再說了，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法提亞憤怒地看着她。

“那你又知道什麼！？”艾妮莫斯質問，他憑什麼說得好像他清楚一切？

“西塞羅不會傷害绮麗的，我知道……一定是、一定是他被詛咒了！”

“隻是因為他是魔族，嗜血是他的本能，就算沒有詛咒，他也會那樣做。”艾妮莫斯冷聲道。

“在你眼中，我們就是這樣的渣滓，是嗎？”

“對，沒錯。”艾妮莫斯重重點頭，“對于人類來說，魔族就是這樣的存在，我們多少同胞死在了魔族手中？”

“那你知不知道，在我們眼裡，你們魔法師也是這樣的存在，你們成百上千次路過黑森林時，多少魔族的同伴、家園、生命被你們毀滅？”

艾妮莫斯不再言語，這是立場的問題，再争吵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她道：“我要帶绮麗和西塞羅回去。”

“我不會讓你帶走西塞羅的。”法提亞堅持，他彎腰将西塞羅牢牢抱在懷中。

他們要把西塞羅埋葬在哪裡？教會的墳墓？那些兇手為他打造的牢籠？或者是說，他們根本不打算安葬他，而是拿他的屍體做魔法實驗，或者是切碎喂給其他魔族？

艾妮莫斯知道法提亞會好好安葬西塞羅，便不打算再争吵，而是徑直走向绮麗，抱起她離開了。法提亞望着她，她沒再回頭，但是他心中不再有被抛棄的抱怨和傷感，他知道他們終歸不是同類。

他的同類正躺在他懷裡，身體已然冰涼。他抱緊西塞羅，決意把他安葬到一個遠離人類的地方，一座有風的高高山峰上。

在那之後，他必須要潛入教會，找到西塞羅的主人瑪伊莎，查出西塞羅發瘋的真相。否則，他這一生都會因此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