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在滑雪場,全副武裝,拿着行動電話在聽,一說話,面前玻璃頭罩撲出白氣來。
突然身後面抱上來一個人,跟樹懶似的,他就這麼被帶着滑下去,還不到兩三米,就一起摔在雪地裡。
明明擋在下面的是男人,另一個人卻大喊痛,好像反而是受害者。
霍遙山摘下滑雪的頭盔,笑說:“好啊,你要摔了,就來拉我下水。”
林在雲拍拍雪爬起來,頭盔擋住臉,隻看到他揚着白皙的下巴:“誰說我要摔了?”
霍遙山隻是笑,不拆穿他:“你練一天還是下盤不穩,還要學?”
林在雲一面點頭,一面找藉口:“要不是你教我的時候,忽然放手,害我摔下去。我也不會現在害怕。”
霍遙山舉手認輸:“我可說過對不起了。”
冰天雪地裡,外面街上還亮着霓虹,時而紅,時而綠。霍遙山坐在休息區,又想起來手術室的燈,也是這樣,一時綠,又久久地紅了下來。
林在雲好不容易在教練幫助下,滑完了雪道,又摘下頭盔,甩甩腦袋,慢悠悠湊到休息區。
霍遙山看他白白的臉摔得發紅,雪裡冒了滿臉汗,道:“這回你要是生病,下回可不敢帶你來。”
青年嘶了一口氣,驟然摘了頭盔,冷得夠嗆,給自己倒了杯溫水,一股氣灌下去。
水到喉嚨就冷了,好像他現在是個冰人,開口都是寒氣。
“不要你帶。”
“還記恨我,”霍遙山垂眸一笑:“我忽然放手,不是為了讓你學會滑雪?誰知道你全靠我支撐着,根本走不下去。”
林在雲氣惱:“哪有人教半個小時就放手?”
“半個小時還不夠?”霍遙山笑道:“你要是防着我些,也不至于我一松手,就摔得半天爬不起來。”
拌嘴間,林在雲的行動電話響了。
他接起來聽了兩句,臉色霎變。
到醫院時,手術已經結束。
醫生囑咐了兩句,安慰道:“目前病情惡化隻是暫時,林先生一直有好轉,很有希望……”
林在雲一點點細細聽着,腦袋裡卻一片空白。
這段日子像一場夢,和霍遙山重逢,醫生又說爸爸情況好轉,一大堆事擠在了一起,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又急轉直下。
醫院打電話來說病情惡化,他表情變得太明顯,霍遙山不能不陪着他來。
看醫生走出去,霍遙山才說:“三院的醫療水平在A市也屬頂尖,林伯父肯定會化險為夷,你不要太擔心。”
林在雲嗯了一聲。
霍遙山忍不住看他,見他臉上沒有表情,垂着睫,适合微笑的唇角此刻緊緊抿住,叫人沒來由心疼。
霍遙山錯開眼不再看他,又道:“我認識兩個專攻這方面的專家,過兩天……”
他還沒說完,林在雲就小聲道:“你能先出去嗎?”
霍遙山頓了頓,才說:“好,我在外面等你。”
系統撓頭:【不趁機培養一下感情?】
林在雲調出系統小遊戲面闆:【培養什麼感情?殺父仇人躺病床上,他沒當場笑出聲都屬于敬業了。看他裝得也挺累,讓他出去待着放松下,我也懶得演】
系統恍然大悟,但又忍不住道:【我看目标不像幸災樂禍】
林在雲:【查一下林氏最近債資變化】
系統數據腦袋查這種東西也就是一秒鐘的事,很快:【!壞男人!】
林在雲:【表面和我搞純愛,背地裡還在給我捅刀子(∩_∩)好壞,我喜歡】
兩個小時後,通關一局塔防……收拾好傷心情緒的林在雲才走出病房。
醫院走廊裡沒看到霍遙山,林在雲出了電梯,才在這棟樓外看到對方。
夜色沉沉,A市的冬天要比往常冷得多,霍遙山站在一塊公益廣告牌旁邊,手裡握着煙。
剛點燃,煙頭在他嘴邊開了朵橘紅色的火花,忽一亮,又一點點滅下去。
林在雲走近,才看到煙盒空了小半。
系統:【(⊙0⊙)宿主你看他裝得好像啊,完全看不出表演痕迹】
林在雲:【(?_?;;)】
霍遙山見他出來,才按滅煙,去摸車鑰匙。
他并不看林在雲的臉,找到車鑰匙,就往停車的地方走。
送他回家的路上,霍遙山一直沒有說話。
到一個紅綠燈路口,車不得不停下。
“抱歉。”
前車窗的雨刮動了,原來外面在下小雨,風一吹,一時間,淅淅瀝瀝,分不出是雨聲,還是風吹葉響。
林在雲勉強笑道:“你沒有對不起我呀。”
霍遙山也慢慢笑道:“……我隻是覺得,幫不到你什麼。有點挫敗。”
後視鏡裡,他的表情隐在黑暗裡。
林在雲看不清他,但還是安慰他:“你陪着我已經是幫我了。”
過了會兒,又說:“是陶率的錯。”
霍遙山說:“介意我點煙嗎?”
林在雲搖搖頭。
綠燈,旁邊和他們一起等待的車行駛過去。
“陶率或許是有什麼理由。”霍遙山一隻手握着方向盤,慢慢地說:“要是有,你還恨他嗎?”
林在雲沒開口。
過了不知道多久,霍遙山才聽到他的聲音:“小時候,我的琴彈得不好,和陶率一起上課,爸爸總誇他。氣得我在他的樂譜書上畫畫,但他不看書,也能彈對。我們同歲生日,爸爸買了鋼琴做禮物給他。”
“後來他學騎馬,我非要和他一起,摔得直喊痛。爸爸還給他買了一匹小馬駒,現在老了,還養在澳洲。”
黑暗裡,林在雲眼睛亮亮的,輕輕地說:“他恨爸爸什麼呢?”
他的聲音裡全無嘲諷,好像是真心實意的疑惑,被霍遙山的問題給問住,百思不得其解。
霍遙山說:“看不出你還學過這些。”
林在雲說:“一個圈子裡,他們都學。還有外國流行什麼,傳進來也風靡。但爸爸說傳統最好,十四歲以後,就不再逼着我練琴。這些年來,全都忘了。”
說着說着,他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我的确是學不會。你會不會覺得我不如陶率聰明?”
雨刮在玻璃上滑動,霍遙山在玻璃上看到他的輪廓,像一朵小小的苜蓿花,懵懂天真。
“怎麼會,”霍遙山說:“我隻是在想,原來你們十四歲以前就認識了。他還見過你小時候的樣子。”
靜了一會兒,他又道:“我認得你太晚了,認識的你太少。聽你說,總覺得遺憾。”
林在雲說:“也沒有兩樣,比現在脾氣差些。你要是小時候遇見我,早都被我氣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