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看在眼裡,心中不是滋味,輕輕喊了聲:“林公子,霍總他……”又不能和他坦白。
青年卻以為他有公事,松開他的手臂:“你去忙吧,我這裡真的沒事。”
秘書苦笑:“頭都破了,怎麼會沒事呢?林公子,你就好好歇着,别的不用管。”
林在雲嗯了一聲,半晌,還是低聲道:“霍遙山要是找你,你就去吧。”
秘書說:“恒雲工位上離了我一時半刻,也不會運轉不了。”
林在雲點頭,臉上卻愈發憂慮,半晌,還是說:“我已經好多了,不用守着我。”
秘書将他不自然的反應收入眼底,試探着道:“您是擔心霍總那裡遇到麻煩嗎?”
他冷淡轉開眼,側頰依然蒼白沒什麼血氣,語氣淡淡:“擔心他什麼?”
秘書想了想兩人在林氏集團的僵持,也覺得是自己腦補太多,尴尬一笑,不再多說。
林在雲捧住剛剛倒的熱水,冰涼的指尖被杯壁燙紅,熱氣從茶水裡翻騰出,撲在他眉眼間,将他漂亮的眼尾拖紅。
秘書控制不住想到網上那些視頻。
視頻裡,這雙眼裡失去焦距,溢滿淚珠,蒼白的皮膚薄得一吻就泛紅,即使再極力自持,卻仍被拖入無底的情/欲裡。癡心的一張臉,滾下淚珠千百堆。
對面那個人……真的是陶總嗎?
“你在想什麼?”青年的聲音響起。
秘書猛然回過神,為自己的聯想羞愧得滿臉漲紅,扭頭去拿水壺,不敢再看林在雲。
半晌,才說了一句:“隻是覺得,林總和陶總以前應該關系不錯。”
秘書知道這話容易被誤解,又找補:“這麼多年校友,很少見。”
林在雲又輕輕應了一聲,卻完全沒有聽他說了什麼,兀自出神。
秘書忽然見他臉色一白,在床邊翻了一番,聲音有點倉皇:“我的手表呢?”
“什麼手表?”
他踉跄起身,臉上霎時有了冷汗,卻還是極力推開想攔住他的秘書。
秘書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剛走到門口,雙腿就一軟,整個人滑倒下來,額頭抵着牆,勉強撐住身體。
“林公子!”
秘書明白他恐怕弄丢了什麼東西,也顧不得給總裁報信,先将他扶起來道:“沒事,你說那塊表長什麼樣子?我現在叫人去幫你找。”
苦勸不住,秘書隻得扶他下樓。
什麼手表比身體還重要,真搞不懂這些有錢人。
“這個霍總可以放心,三院的醫療水平在A市首屈一指。林公子如果有什……”
霍遙山靜靜聽着,目光忽然一滞。
6号樓外,秘書攙着青年,外面還在下雪,周圍漆黑不見五指,頭頂的天空反而明淨如洗。
他從還亮着燈的樓裡慢慢走出來,每一步好像都很艱難,沒走出兩步,就垂着頭緩了口氣,臉上本就不多的血色盡褪。
連燈光都格外憐愛他,即使他出了樓,那明亮的光仍依戀追着他,在他腳下拖出細長的陰影。
霍遙山走出劉醫生傘下,大步走了過去。
秘書一擡頭,就對上總裁冰寒的面容,心中一緊:“霍總……”
青年身體一僵,掙開他的手,若無其事地慢慢站直,臉上表情平靜。
霍遙山見他面色雪白,脫下大衣,披在他身上,系緊,心中一陣發澀,終于道:“你這是幹什麼?”
他繃緊臉不說話,擺明無可奉告。
霍遙山垂眸看着他,見他看都不願意看自己,才慢慢松開手,退開兩步。
“送他上去。”
秘書明顯感覺到霍總語調極冷,似乎在責怪他的失職,隻能辯解:“林公子找不到……”
林在雲驟然伸手,輕輕拉住秘書的手臂。
——是制止的動作。
沒有多大力氣,但已經是他現在能做到的極限。
秘書看着他慘白的側頰,再次遲疑地對上總裁的目光,硬着頭皮道:“落了東西,可能是在車上。”
“胡鬧。”
霍遙山神色冷下來,但還是皺眉道:“什麼東西?讓老吳去找。”
林在雲眼睫顫了下,漠然道:“沒什麼。”
霍遙山皺眉的神情漸漸變了,從他抗拒的語調裡,覺察出異樣,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才看向旁邊的秘書。
秘書飛快低頭,但還是瞥了下他的手腕。
林在雲垂着眼。
“這個嗎?”霍遙山問。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隻手表,在醫院的燈光下,表盤的細鑽熠熠生輝,如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林在雲眼睫重重顫抖了一下,終于看向霍遙山,帶着點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微笑道:“送出去的禮物,霍總要收回?”
霍遙山望着他的臉,漸漸皺緊了眉,眼底情愫翻湧,啞聲道:“我是怕你看了心情不好。”
他在他面前一向沒有秘密,咖啡的口味,或者對舊情人的态度,霍遙山全盤知悉,不給他留一點餘地。
哪怕隔了千裡,他想念他,霍遙山都知道,一次次出現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給他希望,又讓他絕望。
其實他根本沒想過重拾舊愛,他隻是舍不得,這塊表是霍遙山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
他教他應付詭谲的商戰,給他底氣去面對奸滑的董事,在他滑雪的時候松手讓他跌倒,又緊緊抱住他,不讓他就此痛醒,不讓他逃走。
事到如今,又這樣一副心痛的樣子叫他難過。
林在雲曾經以為再也不會有比陶率更可恨的人,現在才知道,他錯了。
接過表,林在雲手指慢慢攥緊。
秘書以為事情到此為止,卻聽重重的一聲響。
精美的表盤摔碎在醫院門口的水泥地上,玻璃護罩一下子四分五裂。
鮮紅的寶石滾了出來,像一顆血紅的淚,滾落在雪地裡。
“你真的太了解我。”林在雲微微笑了。
“你的東西,的确讓我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