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外月與阿九還站在一邊,林摮擡手,請他們過來坐,順帶也倒了兩杯,蕭外月喝了一口,沒什麼味道,全然跟不上茉莉香,怪不得林屋嘗都不嘗。
此刻避開了林屋,蕭外月又生出很多問題。
“我記得在勉州時,我去拿畫,院子牌匾上寫的是崔府啊,為什麼不是林府?”他又想起了石門裡那一排排林家排位。
林摮解釋,“是為躲避朝廷改的,後來也懶得換了。”他添滿茶,繼續說:“我林家以天算曆術、推演命數、堪輿之術聞名,還在前朝時,我是國師,為朝廷占卦,而卦象顯示前朝覆滅,前皇帝一怒之下要誅我林家九族。好在林家祖祖輩輩積累起來,也認識了不少朋友,多虧了他們,我林家才沒遭受滅頂之災。”
阿九興奮道:“敢跟人間朝廷抗衡……你的朋友想必也都是位高權重的人吧?豈不是說走哪都有你們的人?”這下真可以橫着走了。
林摮對阿九還是有些芥蒂,但又看了眼同為鬼魂的蕭外月,“差不多吧。”
林摮還是謙虛了,林家祖上世代傳承的占蔔之術、堪輿之術至今無人能比,雖然林摮走了修仙問道之路,但自幼的耳濡目染也讓他在天下術士中遙遙領先,再加上林摮現在的法力,說不準能再現林家祖上連接陰陽的本事,更不用說他還是傳說中林屋的便宜師兄。
這天下占蔔、算命、起卦、堪輿之人衆多,逾一半以上的,都歸林家管,否則林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供奉蕭外月八十年,早就坐吃山空了。
阿九看着林摮的眼神都冒着金光,依他看來,林摮可比那林屋厲害多了。
蕭外月又想到了林摮給林屋的那顆珠子,“你給林屋的那顆珠子,是什麼東西啊?”
林摮:“那是混元珠,是天地靈氣滋養的神物,可抑制法力。”
蕭外月重複,“抑制法力?為什麼要抑制法力?”林屋難道不想要那逼近一千年的功力嗎?這應該是人人都很向往的東西吧,蕭外月不懂。
林摮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法力高強自然是人人都想要的東西,但是過于高強的法力,對人的承載力要求也就更高。像林屋,據我所知,他至今應當是活了四五百年左右,但他身體裡,卻是承襲着曆代林屋的法力,倘若不加以壓制,長此以往勢必爆體而亡,而混元珠,能直接壓制他體内滂湃的法力。”
蕭外月有些明白了,“那在混元珠之前,林屋都是怎麼壓制法力呢?”
林摮想了想,“之前我跟他交過一次手,看招式跟心法,都不太像、像師父傳授的,他應當是修煉了一門與林屋派系相反的功法,用以壓制一千年的法力。”
“你說的師父……是上一任林屋嗎?”
提起故人,林摮有些感慨地點點頭。
蕭外月看着面前的林摮,他長得倒是十分清秀,年紀并不大的樣子,但偏配了雙桃花眼,看起來有些邪性,但相處之下卻發現他十分溫和,跟那個動不動不理人的林屋簡直大相徑庭,就連跟在他身邊的季凡,看起來也是和和氣氣的,真是想不到,這樣的兩個人竟然是師兄弟。
隻不過……
林摮看着蕭外月思索的眼神,“怎麼了?有什麼想知道的,你盡管問。”
“你今年多大啊?”按照他的意思,自己是他祖宗輩的人物,而四百年前發生了一些事情,導緻自己跟林屋之間出現一些糾葛,那這麼算起來,林屋也算是他祖宗輩的人物了?
旁邊的阿九聽得津津有味,聽到這個問題緩了一下,也繞過了彎,想着林摮是林屋的師兄,之前竟把年紀也混作一談了。
林摮也意識到了這點,面上帶了點不易察覺的窘色,“我、我是二十歲拜入林屋門下的,那之後沒多久,就回勉州供奉你了。”
阿九掰指頭算了算,“也就是說你現在一百來歲?”那可是差了林屋兩三輩啊!
林摮點頭。不管是按照歲數,還是按照拜入林屋門下的順序,其實他都應該算是林屋的師弟,但也不知為何,上任林屋讓他做了師兄,還說隻有他能降住林屋,就現在看來,林屋倒是把他降住了。
按理來說,林摮還要尊稱林屋一聲老祖宗,而他又是林屋的師兄。。。。這輩分真是一塌糊塗。
“所以,切莫讓林屋知道你我之間的關系與身份。”
蕭外月自然明了,這事不僅關系着林摮,還關系自己和阿九的鬼命。于是他又轉頭警示般看向阿九,後者接受到他的眼神,給出了“舍命陪君”的表情。
已至晌午,陽光穿過翠綠的雕花紙窗照射進來,穿過蕭外月的身體,搭在林摮的身上。
林摮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季凡,這一覺睡到晚上不成問題,“此處是勉州通往揚州唯一的鎮甸,并不繁華,大多人都打此處過路,也沒什麼好景緻可看,不過街那邊的涼糕不錯,要不要嘗嘗?”
蕭外月與阿九自然願意去,還問林摮林屋會不會撇下他們先走,林摮說不會,畢竟師弟那一魄還在這,但心裡巴不得林屋趕緊滾,他好将祖宗帶在自己身邊。
下樓時候,林摮随意問了一嘴,“林屋給你的是他哪一魄?”
蕭外月摸了把胸前的噬魂囊,回答道:“雀陰魄。”
林摮腳步一滞,身後的蕭外月險些鑽入他的身體,“怎麼了?”
林摮:“……無事。”他怎把這一魄抵押給了蕭外月?轉念又想到林屋清心寡欲的臉,好像也沒什麼不對,缺了這一魄,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影響。
——
清和伊始,日頭雖足,但暖意正好,街邊的涼糕正在吆喝,飯點已到,滿街飄香。
蕭外月雖感覺不到餓,但閻羅殿四百年的孤寂日子裡他連口水都沒喝過,現下自然食指大動。
首先就是林摮說的涼糕,此刻剛出鍋,上面澆了一層紅糖,林摮手一揮,蕭外月嗅到獨屬于紅糖的甜味,他感激般地看了林摮一眼,林摮也回了一個笑,付了三碗涼糕的錢。
這一幕盡數落在遠處吃面的林屋眼裡。
“客官,您的面好了!”
林屋低眼一看,“那兩碗不要了。”
“啊?”小二不解,“可是您都付了錢了……”
“你吃吧。”林屋端過自己這一碗,埋首在熱氣騰騰裡。他左手在桌上輕點兩下,這邊的蕭外月瞬間嘗不出紅糖的味道了,他又吃兩口,果然沒有嗅覺了。悄悄看了眼林摮,後者神色不變,是他功力不如林屋嗎?隻能維持這麼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