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跟賴常明的死又有何關系?”林摮問。
“女鬼索命呗。”
說到這,林摮想起一事,“那賴府管家說賴常明死前,背後長了一張人臉,隻有你和賴老爺子,還有一個死了的丫鬟看到了?”
頌裳思考了一陣兒,放下筷子,難得認真道:“說實話,我沒看清,我當時看着藥,賴松濤背對着我給他兒子擦後背,那丫鬟在一邊扶着,突然大叫一聲,然後摔在地上,臉上害怕的很,嘴裡叫着看到鬼了,我看過去時就是一閃而過,我也不知道是眼花了還是真的。”
“那之前你說你看到了,後面又反嘴?”季凡問。
頌裳歎氣,“我說師兄啊,你覺得那丫鬟是怎麼死的?真的是被吓死的嗎?我告訴你,賴松濤的二夫人,可是個狠角色。”
——
這家客棧所有的招牌菜林摮全都點了一遍,小二往二樓上菜時分外好奇,這一桌到底做給誰的?樓下的公子哥還有客人沒來麼?殊不知客人就坐在桌前等着。
盡管阿九不能完全嘗到這些美食的味道,但仍被它吸引。
而一直跟他一起放飛的蕭大哥倒像是沒胃口一樣,給一條小魚分屍,筷子把魚肉叉得稀巴爛,臉上也看着有些不開心。
虛實交織的魚肉看得阿九都快沒胃口,自他認識蕭大哥以來,還從未見他有煩心的時候,或許是被他們每天佛骨、佛骨地叫着洗了腦,認為蕭大哥天生寬宏,溫潤沁玉的性子即便變成鬼魂也不會消失。
他放下手上的肘子,趴在桌子上,輕輕地問:“蕭大哥,你為什麼不開心?”一雙眼睛滿是單純的關心。
蕭外月對阿九向來溫柔,聞言淡淡道:“我沒有不開心,你吃菜吧,多吃點。”
先前上菜時二樓還沒有黑透,房間沒有點燈,蕭外月又背對着窗戶坐,阿九看不清他的表情,一骨碌爬起來下樓,喊季凡上來點燈。
蕭外月再擡眸時,有一個人影就站在門口。
那人就站在那,不進來,也不出去,就跟卡在他胸口處的雀陰魄一樣,讓人難受。
他被那人盯得如芒刺在背,終于是坐不住,站起來走向窗邊。
蕭外月往下看去,街兩邊開滿了粉色的花,風吹過勃勃生機。
但可惜了,他聞不到這花的味道。
是了,他是一個連花香都嗅不到的鬼魂,連法術都隻會凝水成冰符,哪裡比得上人家能随意捏出檀木箭?
想到那人站在林屋身邊,蕭外月無端生出一陣自卑感,悄然不知身後的人已經站在了身側。
林屋見蕭外月看着花,這花雖然漂亮,但臭不可聞,行人都是匆匆路過,生怕停留片刻。
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會讓蕭外月切身感受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唯獨欽州城,他沒有讓他嗅到任何味道。
他手指一彈,點燃了桌上的燭火,暖色的光在蕭外月背後亮起,在窗紙上打下一個柔柔的剪影。
蕭外月不知道說什麼,這會兒反倒是任憑對方站在身側看他。
林屋也突然意識到,自相識以來,他第一次這樣看他,亦或是說凝視他。
蕭外月眼神朦胧,望向一處。
外面忽然起了雨,夏季的雨來的急,連線般砸在面前的窗台上,他又看向濺起的雨珠,想關窗,又意識到自己做不到,神情有些懊惱。
他微擡起下巴,看着遠方如黛的青山,眼角面頰又化成一片柔情,配上白衣黑發,很像淡泊的山水畫,明明他這樣近,可林屋忽然覺得很遠很遠。
窗台上停了一隻鳥雀,認真打理着被雨淋濕的羽毛,蕭外月看着,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嘴角勾起一個笑,暖色的燭燈像是金光一樣披滿肩。
鳥雀蹦跶着向蕭外月的方向來。
傳說佛陀靜心禅坐時,一片葉子突然落在他身上,佛陀心思細膩而敏感,悟出了“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的大道。
此刻的蕭外月看着那隻凡塵世俗的鳥雀,内心是不是也聚成了一片天地?
“寂寞泉台,今夜呼君遍,朦胧見,鬼燈一線,露出桃花面。”
林屋腦子裡蹦出這句詩,應不應景他不知道,隻記得面前的桃花面。
他忽然一把拽住對方的手腕,鳥雀驚得飛向雨中,蕭外月也意外地偏頭看他。
水汽打濕了林屋的長睫,襯着他向來冷峻的臉有些濕潤,空氣中翻騰着難以言說的氣氛,他嘴唇微動,似有難言之隐。
林屋目光沉沉,望進蕭外月的瞳孔深處,他心裡升起了一個欲望,前所未有的強烈——不管心頭血能否找到,不管他将來是否會離開他去投胎,他都要讓蕭外月好好修煉,至少幻化出實體。
因為這一刻,他隻想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