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前後喜雨。
夜間始,淅淅瀝瀝的雨便開始嘀嗒嘀嗒的下個不停,直到日間清晨,才稍好一些。
不過這并不影響昌都人對這個節日的重視,天剛微亮,街市人形如織,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挎着籃子,撐着油紙傘結伴出城去。
謝衡的禦駕是在雨徹底歇下後出現的。
執金吾開道,五辇官駕徐徐而出,其身後,随行者約超千餘人,所到之處,地動山搖,聲勢浩蕩異常,百姓跪地,高呼萬歲。
謝衡同崔令宜同乘一辇,二人均着王室冕服,打扮莊重威嚴,氣勢如虹。
鄭魚在這浩蕩的隊伍中瞥見了荀木,二人于空中對視一眼,默契不言而喻。
此時還不是動手的時候,鄭魚也不急,待坐在茶樓上,見那禦駕走遠,才堪堪邁步離開,來到金明湖畔。
荀木安排過,她輕松的便找到人換上宮女的衣物,進入高台之内。
聖駕未至,大家夥兒幹活興緻缺缺,并沒有太多緊張之意,都趁着這會兒偷個懶,能歇就歇。
這正好給了鄭魚機會。
她主動攬下大小事,那些宮娥道:“你這新來的,倒是識趣,不過可别想着趁此機會在禦前賣弄,免得引火上身。”
這是一句好心提醒。
讓她不要仗着有幾分姿色就折騰,妄想被謝衡看中,飛上枝頭做鳳凰。
鄭魚說來是要賣弄的,不過于她們想的不一樣罷。
她乖順應聲,道:“姐姐放心罷,我知曉分寸。”
得她承諾,幾個人三三兩兩結伴離開,高台之上,隻剩下了一個。
鄭魚環視一番,走到後邊,将藥偷偷的放進那隻紫金砂壺裡。
……
攬月台。
天梯直聳,仿佛無盡頭,直沒雲端。
禮官早已在一側,拂塵一甩,高喊道:“請陛下上登天梯。”
謝衡上前一步。
每喊一句,上前一步,直到九十九聲後到達攬月台上。
禮官喊:“請陛下敬告先祖!”
有小黃門上前,将告祭用的香燭雙手奉于他。
謝衡接過,嗚呼一聲,高聲道:“惟宣甯四年甲丙四月……祈願早日結束争端,叫我大冶,百世永存!”
“願我大冶,百世永存!”
禮官高喊,随行者皆從,聲音響震雲霄,久久不絕。
祭典結束。
謝衡從台上走下,和崔令宜相攙着坐上禦辇,前往金明湖。
官駕浩蕩,老遠便能瞧見了影兒,金明湖畔,原還有些懈怠的宮人立馬警惕了起來,饒是難得出宮一趟見這春日的景,這會兒也沒了心思。
畢竟這一個不小心,可是要掉腦袋的!
……
近了,近了!
須臾,王駕已到跟前。
素日的金明湖是王室禦用,百姓無權入内,不過今日是寒食節,特許開放,寓意與民同樂。
因而此刻的金明湖畔兩岸站滿了過來踏青,想一睹天子真容的百姓。
一路而過,驚絕聲不斷。
大贊天子和美人。
崔令宜坐在禦辇上,聽着耳邊傳來的吵嚷聲,卻是淡淡一笑。
她出身高門,縱使家族敗落,不得已借她人身份入宮,但仍然是骨子裡的尊貴,這些誇贊是她應得的!
……
鄭魚望着這番景象,恍然想起兩年前的事。
那時站在謝衡身邊的還是她,從攬月台下來,謝衡整個人累得都虛脫了,如玉的面上是汗汗津津,一身莊重的冕服上沾水,可任由努力保持着天子威儀,八風不動,鄭魚瞧着想笑,事後吐槽他:“你這天子虛不受補,才這麼些就不行了,不如早些退位讓賢。”
她那時候其實更多的是心疼謝衡,他一向身子骨就弱,流亡那年,又是多災多難的,習慣了仆從醫官跟随出行的人一無所有,病痛多時是硬挨着,導緻病上加病,雖也算有利弊,磨練出了心性,可這麼熬着也不是法子。
這個後位她并不在乎,她就想要自己在乎的人都好好活着。
可曆經磨難登上高位的人怎會輕言放棄,或許也便是那時起,他就動了廢掉她的心思吧?
那所謂無子王後,世家壓力,其實都不過是一個幌子而已。
初登位之時,不是沒有人提過這事,說她崔令宜是罪臣之後,又無子嗣傍身,實不是入主中宮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