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也會因此得到什麼,我外婆在年輕的時候憑着從部隊寄來的一張相片,選擇她認為對的人,即使磨難大過幸福,她沒有子宮,因為一次手術,失去了孕育生命的資格,困難的時候,她收養了我的母親,視為己出,我從來不相信所謂的無私奉獻,但是對上她,我開始相信這個詞,”傅瑜的聲音很輕,在震耳欲聾的吵鬧聲中,顯得微不足道,可李喃還是聽清了,“我沒有可憐他。”
不知道是在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李喃。
她是女生,如何察覺不到李喃眼裡的克制。
他曾在講題的時候偷看她,也曾在書店遇到她的時候,驚慌得撞了頭。
但很抱歉,她的眼裡心裡現在已經有人了。
傅瑜從人群裡穿過,雨滴打落到臉上。
她擡眼,先是看到陳風禾緊繃的臉,又落到他身邊的女生。
許清,女生的眉眼隐着喜悅。
陳風禾亦是回望她,她的身邊站着李喃。
他們正準備往高處的山坡走,卻讓許清先一步看到傅瑜,指着這邊讓陳風禾看。
煙火四起的夜空,傅瑜沉默的走在最前面,越走越快,最後被陳風禾一把抓住。
她很平靜的回頭,終于問出那晚不敢問不敢提的話。
“為什麼要瞞我,瞞我很好玩嗎?”
知道她還惦記着上次的事情。
“如果!如果我不瞞你,你根本不會再看我一眼,不是嗎?”他面對她,擡頭的瞬間眼淚湧出,“去警局不是我出事了,是同學出了事,做為目擊證人所以去的,三中的那女的,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來,我回客棧拿東西下來找你的時候,她就出現了。”
“什麼東西。”她追問。
陳風禾臉色煞白,半晌,當着她的面将藥片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來。
傅瑜凝視着他的動作,下一秒,陳風禾上前,緊捏着她的下巴,小心翼翼的将礦泉水湊近她的唇邊“來,把這個咽了,咽了你就不會想着離開我了。”
傅瑜怔住,“陳風禾..”
“隻是一些讓你聽話的藥。”
傅瑜擰眉,擡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你發什麼瘋!”
他垂眸,手指微屈,慢慢去拾撿,淚痕挂在臉上,他的背脊微微顫抖。
“是醫生開給我的,我每次吃了都能睡幾個小時。”
“傅瑜我生病了。”
很早他就被診斷抑郁症,那個時候病都不敢生,根本不明白什麼叫抑郁症。
遇到傅瑜這一年,他想去治病了。
“我也幻想過有人愛是什麼感覺,迷迷糊糊的說不清,可能是沒有實感吧,”他聳肩,“傅瑜,是我的錯,沒被人愛過不是我找的借口,我是真的很需要你。”
她看着他,“我們分手吧。”
他仰頭,眼淚瞬落,微紅的雙眸牽扯着心髒,心口像有一把鈍刀一下又一下的來回劃動,讓人痛不欲生
“什麼?”他死死的看着她,從喉嚨裡溢出來的音節破得不成樣子。
“你不是想說嗎?你有病,你大愛無私,你不會連累我,我幫你說了,我們分手吧。”
他死都要死在她身邊,怎麼可能放棄。
“傅瑜。”
“你問我身邊為什麼是她。”
“我是想把她帶到那邊的坡上。”
他低下頭,吐露心聲,将陰暗面全數展露,“推她下去,讓她摔斷腿,再也不能出現在我身邊。”
傅瑜怔愣,他還在說話,“所以,能不能不分手。”
應該是怎麼的信任,怎麼的偏執,讓他做到這一步。
“陳風禾,每對情侶都會有這一步,我們先說了,就算走了這個流程,再也不會離開彼此。”
她是想激他,壓根就沒想過要和他分開。
傅瑜的眼角洇出淚水,“阿禾,我可以确定的告訴你,我沒有想象中那麼快樂。”
“便利店那次,我的世界崩塌過,我以為大人說的為我好都是真的為我好,結果,我從來到這裡的那一刻,或許更早,就被抛下了,什麼身體不好都是借口,我這病一年也隻發作不到十次,可是這一切的背後都隻是為了讓我多個弟弟。”
“大雨傾盆,所有人都在躲雨,隻有他們撐着傘,走在雨幕中。”
她的父母有了個兒子,她有了個弟弟。
他終于懂了從江甯回來後,她為什麼遠離自己,一個人舔舐傷口的滋味不好受吧。
似乎是坦白局,陳風禾想讓她知道,他的所有。
“傅瑜,我一點都不喜歡醫院,生下來不知幾天裡,我被抛棄在醫院,五歲的時候,醫生說我有病,一種我連字都不認識的病,十三歲的時候,我開始吃藥,因為自己能賺錢了,十六歲,我想到了解脫,那一夜,你出現了,帶來了活下來的希望。”
“我已經很久沒睡過一次好覺了,很久很久。”
“沒有生日,隻有被抛棄的那天勉強作為我存在的時間,6月25号。”
他哽聲道:“傅瑜,我生來就叫陳風禾,可能天生就缺點運氣,所以父母都抛棄了我。”
“但是我真的在努力活着,家裡親戚說,風禾啊,要做個乖孩子,不然你爸媽就不要你了,所以我拼命學習,包攬家務,成為年級第一,成為大人們口中的好學生,即使我再厭倦當班幹部,可為了他們的一句話,我當了十年。”
“後來,我發現根本不是這樣,不管我怎麼做,他們都不會滿意,所以他們迎來了自己的孩子,我又一次被抛棄了,傅瑜,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晚,家裡的小妹妹自己摔了碗,被打的是我,我躲出來,遇到一個婆婆被欺負,我上前幫忙,被打的是我,我尋求躲藏的地方,救下一個女生被家暴,被打的還是我。”
他碩長的身子靠着圍牆滑落,不讓自己崩潰,輕輕拉着她的指尖,沉寂無聲,少女卻甩開他的手,轉身離開。
“傅瑜,我還手就是錯麼?憑什麼會有家暴,憑什麼會有小孩被抛棄,憑什麼自己的父母不愛自己,沒有人愛我了,我保護自己錯了麼?”
他的眼裡如波濤翻湧,近乎嘶吼,“傅瑜,别不要我。”
“傅瑜,你也要離開了嗎?”
他驚慌失措的想去挽留她,可她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大雨在撕裂的天空胡亂飛舞,他沒有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