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笑笑,徑直去給老太太請安,然後坐下,三人一起說些家常話。
趁着宋姨娘也在,大娘子跟老夫人說起了過些日子在府裡辦賞荷宴的事情。老夫人年歲大了,身體遠不如從前,早早的就把侯府的管家之權交給了大娘子,不再過問府中事宜。大娘子一個人要打理偌大的侯府,做事難免有顧及不到的地方,為保穩妥要來請示老夫人。
老夫人娘家是京中老牌世家,祖父位列三公,配享太廟,對京中新貴世家頗為了解。
宋姨娘聽到大娘子的話,立馬來了興趣。她的景洺到了該娶親的年紀,琦兒雖還未及笄之年,但也要好好打算着。她身份低,家裡指望不上,不認識那些公侯子爵家的小姐夫人,隻能指望夫人多多上心。
一陣商議後,老夫人使了個眼神,周邊伺候的丫鬟婆子皆退下了隻留她們三人在廳堂中,宋姨娘心裡轉了轉,知道老夫人要跟大娘子說些事情,不知是否要借口離開,看了眼老夫人,沒有要打發她走的意思,心裡記挂着兒女的婚事,怕遺漏了什麼重要的消息,便留了下來。
老夫人捧起茶杯,品了品新進的六安瓜片,飲了口茶,看了眼坐下身着華麗的兒媳婦,瞧見她眼下的青黑,知道她前兩日抄寫經書到深夜,閉了閉眼,開口道:“昨夜老侯爺托夢,問我家中近況,說泓兒的功課學到哪本書了,景洺是否還是那麼愛玩鬧,景恒的身體好些了嗎……”
說着,老夫人歎了口氣,傷感地說:“老侯爺怪我,沒把永昌侯府打理好,看顧好孫兒,可憐景恒,自打出生就體弱多病,連年養着都不見好。十年了,整整十年,我的乖孫一個人在那莊子上待了十年,沒有人看顧……”老太太越說情緒越激動,最後竟捂着胸口,哭訴道:“是我這個老太婆沒用,辜負了侯爺的囑托,讓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心。”
宋姨娘看見這情景,欲起身上前安撫老夫人,瞥見了大娘子面色難看,停止了動作。心中暗惱剛才沒有離開,現在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她縮了縮身子,低着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大娘子面色難看,現在侯府是她在打理,老夫人的話明明白白地在打自己的臉,說自己這個主母苛待庶子。
親娘犯再大的過錯,在外人眼裡謝景恒都是永昌侯府的子孫,代表了侯府的臉面,她借着養病的名義将謝景恒軟禁在那莊子上多年,京中早有議論。她知道老夫人對她的行徑早有不滿,不過是礙着自己的娘家榮親王府的權勢,又加上謝侯爺對自己的愧疚才容忍下來的。
大娘子,緊了緊手中的帕子,強笑着開口:“老侯爺在世時就十分愛護我們這些小輩的。是媳婦沒用,考慮事情不周全,讓母親憂心了。但媳婦管家這麼多年,勞心勞力,雖有不周到的地方,可對待兒女我是問心無愧的,庶子庶女我都當做自己的兒女教養,沒有半點偏頗。我的确是不滿景恒的親娘于氏,但她已經過世多年,我有再多的恨都過去了,更不會加到一個孩子身上。”
大娘子眼眶紅了,故作委屈的模樣,繼續分辨:“景恒自小身體不好,婆母同老侯爺憐惜他,自小就接過去親自教養,我失了灏兒,心裡難過,對景恒的關心就少了些。但我從來都是把景恒當作自己的孩子,他身子不好,我找名醫醫治,人參燕窩這些名貴藥材我都盡力去尋,衣食住行從未虧待過他。”
她抹了把淚,繼續說到:“宮裡禦醫說了,景恒的身體不好,需要靜養,府中吵鬧,不适合養病,我這才在郊外買了莊子,讓他到那裡好好養病。他雖在莊子上,可是我無時不挂念着,時常問他的近況。天氣涼了,送皮子棉襖,記挂他炭火夠不夠,怕他凍着,天熱了,夏衣冰塊無不是跟着景泓、景洺一樣的份例。況且當初景恒去養病,您也是同意的。”
老夫人冷眼直盯着大娘子,冷哼一聲。
她這兒媳婦這嘴裡說的,面上現的真是不錯!景恒不去莊子上,怕是命都沒有了!
“欸,媳婦這是多心了,這麼多年來幸苦打理着侯府上下我都是看在眼裡的,我知道你的幸苦。隻是,這人老了,就開始挂念着孫子孫女,想着兒孫都在身邊。景恒不在府上,我身體不好,久久才能見上一面,心裡挂念。方才聽你說起洺兒他們的婚事我才念着景恒年近弱冠,身邊連個看顧的人都沒有。”
宋姨娘低頭聽着老夫人的話,心裡琢磨着,老夫人這是想借着娶親這件事将謝景恒接回府上。
老夫人說完話後,廳堂裡一陣無言,片刻之後大娘子道:“景恒的婚事兒媳是有考慮過的,也跟侯爺提過。隻是景恒身體虧虛,太早成婚怕是對景恒不好,京中的小姐都是家裡如珠似寶養大的,嫁給景恒,隻怕是不願……”
老夫人聽到此話,怒氣地拍桌子,道:“景恒堂堂永昌侯府的公子,何愁找不到好姑娘!”
“不是,媳婦的意思是需要時間……”
老夫人打斷了她的話,“自古以來長幼有序,景洺都到要娶親的年紀,景恒都沒有着落,難不成要越過自家的哥哥娶親?旁人又該如何議論我們永昌侯府?我知道你心中打算,可你要明白,謝家兒女互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景泓明年就要參加科考,以後定是要入朝為官,瑤兒準備議親,如今京中議論紛紛,都說我們永昌侯府治家不嚴,薄待庶子。人言可畏,你不為侯府,也要為泓兒和瑤兒的将來打算。”
老夫人的話直擊大娘子的内心,兒女是她的命根子,關系到兒女的前程,她就算是有再大的恨也必須暫時壓下。不就是娶親回府嗎,算不上什麼大事,不過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煩心罷了。謝景恒一個病秧子,還是個坡子,有什麼前途,她有的是手段對付他。
“母親的話,兒媳明白,景恒的婚事我自當好好相看。府裡還有事要打理,兒媳就先回去了,不打擾母親休息。”說罷,大娘子就自行離去。
宋娘子見大娘子離去連忙跟老夫人告了聲别,跟着大娘子後頭走了。
大娘子走後老夫人一連咳了好幾聲,身邊的丫鬟給她順着背,勸老夫人放寬心好好養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