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恒這次是徹底的暈過去,好在大夫一直在院子裡等着他們,公子一送回來就及時查看了公子的傷情。
鞭傷是皮外傷,也是謝侯爺留存着一絲父子情,沒有下死手,傷得不算重。但謝景恒先天不足,後天沒有養好,多日勞累,感了風寒,疊加外傷,情況不容樂觀。
謝侯爺如果下手再重一點,後果不堪設想。
聽了大夫的話,南星心裡充滿了愧疚,如果不是她,今天的事情很可能不會發生。她現在還能過安安穩穩地站在這裡,公子一定是把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
杜衡都猜到她是大娘子派來的,公子又怎會不知道,可是,他為什麼沒有……
公子從來沒有為難過她。
她天天往大娘子院子裡報信。
愧疚感和酸澀感齊齊湧上心頭,眼睛不舒服,冒了幾滴淚,眨眨眼将眼淚逼了回去。
她不好意思進去看望公子,趕緊拿了藥方去拿藥煎藥,不敢經他人的手。
不知道公子經過這件事後還會不會留着她,她不想去别的地方。來到這裡後一切都是陌生的,她舉目無親,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是他們讓她有了一些歸屬感。天大地大,她與别人沒有任何羁絆。
大娘子那邊要做個了斷了,不能再往那邊送信,賣身契不在她手上,暫時不用受她制約,經過今晚的事情後大娘子也不會再信任她了。
之前的事情她好好坦白,如果公子肯留她她就在他身邊好好待着,如果公子不肯……
她隻能求公子放她自由身,她想辦法賺錢,贖回自己的賣身契。
送完藥,她蹲在公子的門口不敢進去,現在已經是午夜了,她還是沒有一點睡意。
望着天空,原本烏雲遮蓋的天空露出了一點光線,烏雲飄浮着,慢慢變薄,月亮的身影顯露出來,灑下月光,院子逐漸變得明亮。
杜衡給公子敷好藥,打開門一看,南星蹲在牆角,想到公子脊背上布滿的傷痕,沒好氣地說道:“你在這裡幹嘛?還想着監視公子嗎?托你的福,公子撿回一條命。”
方才南星已經跟杜衡坦白了大娘子讓她來做眼線的事情。一開始她來的時候杜衡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她送信的事情他和公子早已經知曉了,考慮到就算趕她走了,大娘子不死心肯定還會再安排一個過來,還不如就留一個不聰明的在身邊。
相處的時間久了,知道她沒有壞心,也從未做過傷害公子的事情。今天的事情他知道她不是有意的,但是想到她是大娘子的人,忍不住遷怒她。
“公子好點了嗎?”南星開口問道,她擔心公子的傷勢,但是不敢進去看,害怕面對他。
“想知道就自己進去看。”
他見她想進去又不敢進去,剛伸腳跨進去,然後又退回來,推了她一把。
“進去吧,公子醒了,說想見你。”
真不知道公子怎麼想的,一醒來就讓他找南星過來。他本來不想去找的,準備敷衍一下公子,出門就看見她了,滿臉焦急。
算她有良心,不枉公子如此待她。
南星忐忑地踏進房門,不安地挪動步子走向床邊。
她該說些什麼好呢。
公子看到她會不會很生氣。
謝景恒礙于後背的傷口,隻能趴在床上。從小病痛沒有斷過,今天的皮外傷并沒有讓他感到很痛苦。父親沒有下死勁兒,但也沒有留情,鞭鞭到肉,穿的外衫都被抽破了,在後背留下一道道血痕,一開始很痛,打到後面他已經麻木了。
大夫的醫術高明,拿出了家中祖傳的秘方敷在傷口處,确實是有奇效,傷口處的疼痛感已經消下去了,就是還是發着高燒,一時半會兒退不下去。
遠遠比不上兒時墜馬斷腿之痛,睡了一覺,睡不着,就讓杜衡喊南星進來。
他耳力過人,在祠堂時就聽見他們兩個的動靜,挨着打還有擔心那兩個躲在樹上的人被發現。
今晚不見南星,這丫頭估計一晚上都睡不着。
春花是大娘子身邊的人他一早就知道,他這個院子裡估計沒有幾個不是她的人。
沒有想到大娘子如此耐不住性子,他連日來陪在祖母身邊,憂心北邊的情況,杜衡又有要緊事交給他辦,一時不查,讓别人鑽了空子。
院子裡的人需要清一遍了,他還需要在侯府上住上一段時間,以後搬出去住就不需要如此小心謹慎。
南星站在床前,看着公子趴在床上,不能動,被子改到肩膀處,漏出的一小截臂膀上露出半道鞭痕,幾乎延到脖頸處,傷口處的血色刺紅了她的雙眼,剛剛逼回去的眼淚再也止不住,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她什麼都不敢說,隻敢低聲喚了聲“公子”。
聲音中帶了哭腔。
“我口渴了,倒杯茶水過來。”
她默默地轉身,吸了吸鼻涕,抹幹眼淚,盡量平複自己的心情。
公子受了重傷都沒說什麼,她哪來的那麼多眼淚。
試了一下茶水,溫度正好,端着茶水坐到塌下,小心翼翼地送到他嘴邊,公子的嘴巴幹得起皮了,靠近裡面有兩處齒痕,應該是被打時忍着痛咬傷了,都出血了。
謝侯爺打得那麼重,公子愣是咬牙忍着一句沒有求饒。
想到這,她的愧疚更大了,憋住的眼淚開始溢滿眼眶。
手一抖,茶水灑了出來,流到他的衣領上,床上,趕忙拿出帕子搽幹淨。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嗚嗚,她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公子肯定更嫌棄她了,說不定一會兒就讓她收拾東西滾蛋。
他握住她亂動的手,說道:“好了,不用擦了,沒多少水,等一會兒就幹了。”
“公子,對不起,我連這點小事兒都做不好。”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你在門外轉悠半天了,有什麼想說的嗎?”謝景恒看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深邃,瞳色很深,看着他的眼睛就好像會陷進去,吸入深不見底的湖水中。
“我,我”她支支吾吾地,半天說不出來,謝景恒也不着急,等着她理順話語。
“我其實是大娘子派來監視你的眼線。”她終于說出口了,說出來後她反而平靜了下來,心中一直藏着東西确實是不好受,開始叙述起前因後果。
“我犯了錯,大娘子罰了我二十大闆,傷口發炎,我發起了高熱,燒了幾天沒有退下去,腦子燒壞了,一點兒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她停頓了一下,還是有保留地說了。
“大娘子說要送我到遼州的莊子上,我都收拾好行李了準備跟莊子的人過去了,沒想到突然有一天,大娘子把我叫過去,說是讓我去給你當通房,我當然是不樂意的。我拒絕了,大娘子說我如果不去将要把我送到青樓裡面。沒有辦法我隻能接受了,她又讓我監視你,我知道很不好,可是大娘子拿着我的賣身契,決定我的生死。”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他的臉色,看不出什麼東西。
“我還翻了你兩次東西,老夫人給你的盒子我也打開來看了,不過我沒有把裡面的東西都報給大娘子,怕她不信,隻說了一小半。你平時的隐私也都沒有透露,”她的聲音慢慢降低,“可能有那麼一些,我怕大娘子不相信我的話。”
她說完緊張地看着他的反應,手上的帕子被她揪來纏去的。
他一定會很生氣吧,我當大娘子的眼線,還不經過他的同意亂翻他的東西,他連房間都不喜歡讓人進去,我還讓他挨了一頓打。
她求求情,公子會不會心軟留她在身邊,大娘子現在肯定是恨足了她,她現在去府裡的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明天早上她就收拾東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