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風刮得緊,卷起雪花在空中飛舞,四處飄落,落到牆頭上,秃了的樹杈上,街道的青石頭闆的縫隙中。
天蒙蒙亮時,處處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白,牆角下、地面上間或冒出黑色的泥土。
空氣中寒刺得鼻子發癢,侯府的下人縮着脖子将馬車上的東西裝好,馬兒不耐煩,馬蹄往後踢,鼻子喘着粗氣,噴出的熱氣形成霧氣,消失在空氣中,馬夫順了順馬的鬃毛。
冬日裡趕路,不止人辛苦,馬也辛苦。
趙管事穿着厚厚的棉服,雙手揣在袖子裡面,在大門口旁的石獅子下面站了一會兒,鼻孔冒着白煙,回頭,不見三公子的人影,跺了一下腳,貓着身子躲到了馬車上。
小厮見狀,猶豫了一會兒,跟着上了馬車。
謝景恒、杜衡和南星三人出來時隻有馬夫坐在馬車外面,一見到謝景恒出來,打了個機靈,從馬車上下來,搬了小闆凳。
“公子趕緊上車,冬日裡天黑得快,冰天雪地裡要是趕不到驿站就得在外頭過夜了。”
杜衡觑了一眼後面的馬車,小聲地罵道:“沒有規矩的東西。”不僅不等公子就上了馬車,連公子來了都下來迎一下。
側眼瞧了一眼公子,天地間的雪襯得公子臉極白,披着雪絨的披風,脊背挺直,手裡踹着暖手的爐子,絲毫沒有介意趙管事對于他的無視,腿一擡上了馬車。
南星乍一吸入淩冽的寒氣,鼻子癢癢的,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見公子上了馬車,連忙跟上公子的腳步。
杜衡将馬車夫趕到了另一輛馬車上,自己坐在前頭駕着馬車。
手一動,馬拉着馬車往前走,車輪碾在青石闆上,落的雪上,留下兩道車轍印,露出底下青石闆磚的顔色,一路朝北邊去……
馬車上貼了油紙,鋪了防風防寒的毛氈子,小窗拉得嚴嚴實實的,不透一點風進來,隔絕了外頭的寒氣。
南星搓了搓凍得不行的雙手,往手心哈了一口氣。
這天怎麼一天比一天冷,不知道能不能在大雪封路前趕到遼州。
謝景恒坐在南星對面,見她鼻尖凍得通紅,手一揮,喊她坐過來。
南星依言坐在公子旁邊,中間留了一個人的距離,水靈靈地大眼睛望着公子,不知他要做什麼。
溫熱了手掌覆蓋在她的手上,帶着暖手爐的熱氣,南星感覺自己的手被燙了一下,下意識收回自己的手,謝景恒卻将她手拉了過來,摁在暖手爐子上,南星也跟着挪動了位置,挨着公子的身子。
“公子——”南星眼中有些許的驚訝。
“手怎麼這麼冷?暖一下,别亂動。”
暖爐的熱氣烘着手暖暖的,身子的寒意也被驅散了不少,就是,南星看着覆蓋在她手背上的骨節分明的雙手,熱氣熏蒸着臉,臉頰現出紅暈。
手掌是暖爐的熱氣,手背緊緊貼着公子的手。
修長的手指一下兩下在她的手上摩挲着……
南星漸漸紅溫,感覺馬車裡憋悶得厲害。
公子不會是在吃她豆腐吧?
這個想法一出來,南星立馬搖搖頭。
想什麼呢,謝景恒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模樣太過具有迷惑性,南星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公子隻是見她手冷,好心幫她暖手,不要想太多,公子體弱受不了寒,所以将手放在她的手上取暖。
手的溫度漸漸正常,南星抽回自己的手,馬車裡面的溫度漸漸上來了,感覺有些熱,南星将解開披風的帽子,就要将披風脫下來。
“揭下帽子就可以了,披風披着,一會兒着涼了。”謝景恒摁住她的手。
南星取消了脫下披風的念頭,單單解開披風的帶子,披在身上,馬車搖搖晃晃出了城,南星困意上頭,頭倚着,眼睛實在是睜不開,坐着睡着了。
天還黑着,她就起來了,跟着杜衡打點行裝,又困又累。
謝景恒見南星閉上雙眼,小雞啄米點着頭,手扶住她的腦袋,讓她靠在肩膀上,将她身前的披風裹好,而後又将手中暖手爐塞在她的懷中。
低眼,南星睡得正酣,睫毛長卷,像一把小扇子,臉上的細小的絨毛清晰可見,嘴唇顔色有些淡,沒有塗唇脂,帶着淡淡的粉色。
謝景恒單手抽出一本書看起來……
“公子……”
杜衡撩開簾子,然而剛想開口,卻看見公子臉色暗沉,深不見底的眼眸中透出幽冷的目光,杜衡莫名覺得脊背生寒,瞧見南星正靠在公子的肩膀上熟睡,立馬就退出去。
杜衡摸了摸自己的小心髒,暗道,以後萬不可和南星姑娘走得太近了。
他不過是像問問公子口不口渴,要不要停下來吃點東西,如今看來是不用了。
杜衡打開酒壺的蓋子,喝了一口酒,酒還溫着,身子一下子就暖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