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從張鳴之的眼睛滑落,啪嗒滴落桌面,衆人俱是沉默不言,他們祖輩都生活在遼州的這片土地上,匈奴屢次侵犯中原疆土,戰争刻在遼州城百姓裡最深刻的記憶。
誰家的親人不曾死在匈奴的刀劍下呢?
王麓淵拍了拍謝景恒的肩膀,說道,“謝兄,張鳴之的弟弟前年參軍,戰死沙場,鳴之兄思弟心切,心中悲切。”
“張兄的弟弟竟是保家衛國,征戰沙場的英雄好漢,謝某敬佩。”謝景恒問過張鳴之弟弟張吟之的生平,揮手寫了一篇悼詞,情真意切。
衆人一一閱過,張鳴之拿着那張寫滿悼詞的紙,手不停地顫抖,舉起酒杯,眼含熱淚“我與謝兄萍水相逢,素昧平生,謝兄此番真情,張某銘記于心,日後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定當竭盡全力。”
謝景恒亦舉起酒杯,“敬先弟張吟之。”
衆人皆舉杯,一杯杯酒撒在雪地上,立馬化成了冰,那篇寫滿悼詞的紙張在火焰之下化成灰燼,化身白色的煙霧,化成生者的思念。
經次一番,衆人覺得謝景恒是個性情中人,樂與他結交,說話聊天也不再如此顧忌了。
“朝廷新派了虎威大将軍長定危駐守遼州,長将軍戰無不勝,定能大挫匈奴的氣焰,收回失地。”謝景恒說道。
“來十個虎威将軍都不管用……”
有人小聲說道,謝景恒捕捉到裡面定有文章,追問道:“此話怎講?”
“我中原大軍屢戰屢敗,根因本不在将軍是誰,荒唐的是我們是敗給了自己的敵人。”
謝景恒皺起眉頭,張鳴之用力錘了一下石桌,忿忿不平地罵道:“這些狗娘養的,邊疆将士用命抵禦外敵,守衛疆土,他們連過冬禦寒的棉衣都要貪去,士兵吃不飽穿不暖,餓着肚子怎麼上陣殺敵。”
“怎會有此事?遼州可是二皇子的封地,前兩年一直駐鎮遼州,誰有這個膽子行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謝景恒道。
“哼!二皇子,都是沆瀣一氣的……”
“好了!”王麓淵打斷了将要吐出的話,“今日雪景正好,别提那些糟心的事情,大家喝酒!”
……
南星啃着剛烤好的羊排,透過簾子看見謝景恒在那裡說笑吃酒。
這哪裡是想帶她出來閑逛,分明是拿她當擋箭牌,現在将她撂在一邊,自己去結交朋友了。
不過,有好吃的,暫且原諒他。
就是公子的腿,那亭子四面簾子都卷起來了,風四處灌進來,看情形謝景恒要待上一段時間,南星擔心感染了風寒。
搖動鈴铛,不一會兒,店小二就過來了,“姑娘有何吩咐?”
“你去看看他們的碳火夠不夠?不夠了添一些,再送些暖身的熱湯過去。”
店小二看了一下那邊,心領神會地說道,“姑娘是擔心你家公子凍着了吧?您放心,爐子一直燒着呢,我現在就端煮好的白蘿蔔羊肉湯過去,暖身暖心,保準喝了我們酒肆的湯,今年冬天都不會着涼。”
南星笑了,讓店小二打包一份羊湯,到時候帶回去給杜衡。
店小二端上熱騰騰的羊湯,謝景恒端着羊湯,遠遠地看着南星,眉眼含笑。
直到太陽将要落山,幾人方散席,臉色通紅,在酒肆的大門口不忘和謝景恒說:“謝兄,我們改日再聚,再聚……”
謝景恒笑着目送他們離開,南星撐着傘站在他旁邊,謝景恒身上散發着淡淡的酒香,臉頰酡紅,喝的不少,南星瞪了他一眼。
謝景恒見她膽子大了不少,笑了,眼睛有些迷離,少了平時的疏離冷漠,南星下意識躲開他的目光,攬着南星的腰,南星身體一僵,握着傘柄的手突然握緊,說話吞吞吐吐,“要不,要不我們還是叫一輛馬車吧?”
“不了,幾步路就到了。”謝景恒搖搖頭,“我們走回去,正好醒醒酒。”
兩人沿着原路返回,挨着很近,肩膀間幾乎都沒有距離。
“公子,他們是誰?”南星還是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
寒冷的風夾着雪迎面吹來,酒精帶來的燥熱吹散了不少,謝景恒輕聲道,“他們都是遼州的讀書人,文采很好,但是始終是考不上舉人?”
“文采很少為什麼會考不上舉人 。”南星是了解謝景恒的能力的,被他說文采很好的,定不是一般人。
謝景恒伸手,一片雪花落在掌心,合上手掌,手掌的溫度下,雪花融化,天色漸漸晚,沿街的店鋪都挂上了燈籠。
“生不逢時。”
謝景恒淡淡說出了四個字,南星低着頭,睫毛上挂着白霜,呼吸的氣體遇到冷空氣形成白色的霧氣,謝景恒不想多說,她沒有繼續追問。
回到小院,大門是敞開的,燈籠亮着,裡面就透出暖色的光。
杜衡今天不是說要睡個昏天黑地嗎?怎麼就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