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華麗的馬車從廷尉獄駛出,金漆描繪的饕餮獸面雲紋圖案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身着铠甲的護衛手執長矛,目光如炬。
馬車緩緩前行,衆人自覺讓出一條道來,喜悅激動的目送車裡的貴人回府。
“我就知道,世子殿下這般光風霁月的人,定和風陵水患貪污無關!”
“真是想不到,均輸令丞和都水長丞合夥魚肉百姓,害得風陵百姓遭殃,眼見事情要敗露了,還敢陷害到世子頭上來!”
“誰說不是呢!要不是秦二公子機智,發現姓鄭的狗官留下的線索,率先一步回錦都禀告逍遙王妃,王妃從姓袁的狗官手裡找到了真正的賬簿,世子殿下恐怕真被他們給害了!”
“是啊是啊,聽說禦史中丞帶去的人裡還有他們的内應呢,狗官們真是夠狡猾的!話又說回來,這秦二公子似乎和以前大相徑庭……”
逍遙王府大門前。
大家翹首以盼,終于瞧見接世子的馬車回來了,一烏發白衣、皎如明月的公子從車裡走了出來。
王妃廖清率先迎了上去,“我兒受苦了,都瘦……了?”
秦遊章此前久病,食不下咽,身上肉都掉得差不多了,加之他身量高,瞧着十分消瘦。眼下他依舊單薄,可面上有了血色,下巴也沒那麼尖了。
府裡精心照料一年多,竟然比不上在廷尉獄坐半個多月的牢?
一生要強的王妃難得有些困惑迷茫,目睹這一切的虞辛棠憋笑。
那天夢裡,秦君澤不知為何突然把洗清秦遊章罪狀的線索告訴了她。但禦史中丞很快就要抵達錦都了,限她一天之内找到真賬簿,顯然不可能。
唯一的辦法就是借助王府的勢力。為了合理化消息來源,她謊稱是秦君澤告訴她的。
“秦二?他為何脫離大部隊,事先返回錦城單獨告訴你這般重要的線索?”
廖清言語間的懷疑顯而易見。
虞辛棠一咬牙,“他以此要挾我委身于他,我不願。他又威脅我不準說出去,不然就謠傳回來是為了和我幽會,讓我名聲掃地,遭世人唾棄。王妃若是不信,可問扶搖,她曾見我哭過。”
她歉意的想:秦君澤,隻能再委屈你一次了。
“嘭!”
廖清一掌拍在桌上,豎起了眉毛,“這個妖孽!”
之後的一切都很順利。
虞辛棠第一次直觀的意識到,這個規矩寬松的逍遙王府背後勢力不容小觑,王爺王妃并非面上那麼簡單。
案情水落石出。聖上有雲:雖與世子無關,但其手下官員犯事,他亦有監督不力之責,念其曾多次立下大功,如今身體抱恙,兼之其弟才華橫溢,此次調查風陵水患一事功績顯赫,為兄長千裡奔波,朕心為兄弟之誼所動,故免去世子責罰。
*
似往日情景重現,虞辛棠又差點在書房門口同扶搖撞上,扶搖和上次一樣行色匆忙。
虞辛棠細細端詳了一下她的臉色,噗嗤一笑,打趣道:“扶搖,世子把你怎了?”
女子雙頰益赤,和耳畔發間的潔白茉莉相襯,愈加清麗動人,“回、回世子妃,世子說想念珠簾聲得緊,令奴婢叫人裝回去。”
“哦~那你去吧。”
女子匆匆行了一個禮,步履不穩地消失在了拐角,虞辛棠眼尖地注意到她貝殼般的耳朵早已通紅一片。
虞辛棠笑着進了書房。
秦遊章翻動着書頁,臉上帶着一貫的溫雅笑意,但眼中少了許多倦怠疲憊,多了幾分真切與生機。
“你來了,請坐。”他招呼道。
虞辛棠坐下,開門見山,“我來找世子兌現承諾了。”她頓了頓,“不過現下我想追加一個條件,想問世子一個問題,很簡單的。”
秦遊章笑容不變,“可。”
他放下書,拿出一封信和一個小包裹,“虞姑娘,這是和離書、銀票,和一些便于使喚的碎銀,另有一塊王府的令牌。雖不知姑娘有何打算,但祝姑娘一路順風,得償所願。”
她接過,鄭重道:“承世子吉言。”
“姑娘想問什麼?”
“我想問,”她杏眼閃過一絲狡黠,“珠簾聲背後是不是有什麼故事?”
清風朗月的公子怔然,顯然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扶額笑出了聲,歎息道:“虞姑娘,你啊……”
“風本無影無蹤,可見柳條知其形,聞珠簾曉其音。聆風院,是她再次回到我身邊後改的。”說話時,他眉目間更添溫柔。
雖說得隐晦,但虞辛棠聽懂了,内心似乎有隻土撥鼠狂叫。
甜!
甜鼠了!
正主發糖就是甜!
她竭力收斂不斷裂開的嘴角,微笑點頭,“好,我明白了。”
兩人又簡單說了幾句,臨走前,她起身,學江湖人士行了一個抱拳禮,大方恣意道:“有幸同世子相識一場,願世子今後身體康健,和心上人長相厮守。”
虞辛棠離開書房後,慢悠悠在聆風院閑逛。她來這個世界也就幾個月,大部分時光都是在這裡度過的,躲在聆風院裡似乎格外有安全感,令她對這裡有不少留戀。
“聽說了嗎?二公子又被責罰了,這次打得比上次還狠!”
“哼,誰讓他死性不改,又調戲世子妃,真是活該!”
“話雖如此,但還是有些奇怪。二公子才立了大功,救出了世子,罰了便罰了,可為何還要即刻送二公子去西北邊疆。帶着傷行路,搞不好命都得丢掉。王爺又哭又鬧的,但都不管用,可見王妃是鐵了心了。”
“好像也是。對了!有一個姐姐告訴我,二公子的護衛歧川可厲害了,把王妃身邊的陸侍衛都打過了,二公子好像是自願領罰的,還說……”
虞辛棠急不可耐,“還說什麼?”
“啊!想起來了!二公子還說——我若活下來,從此兩不相欠!”
說完,兩個侍女這才發現接話的人是世子妃,臉色大變,行禮,戰戰兢兢道:“奴婢見過世子妃!”
虞辛棠扯出個僵硬的笑,“無礙,退下吧。”
兩人臉色緩和了些,退下了。
虞辛棠轉身就往外面走,步伐越來越快,最後幹脆拎起裙擺跑了起來。
“世子妃?”聲音含着詫異。
钗斜鬓亂的少女轉頭,見婦人驚奇地看着她。
虞辛棠過于慌亂,連從另一回廊走出、和她擦肩而過的王妃都沒看到,她折回,“見過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