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睫不受控制狂熱地煽動起來,眼皮一瞬不眨,眼珠子竟也不會轉了。
他的手垂在她眼前,指腹上粘着一顆白白的米粒,他低沉的,暗藏笑意的聲線浮在缥缈遙遠的雨聲中,“你還想留着當宵夜不成?”
溫凜月:“……”
——
季書閑的書房,溫凜月還是小時候進過幾次。自打她打碎了裕王爺那方昂貴的端硯之後,她爹就明令禁止她進出季書閑的書房了。
即使現在嫁進了王府,她也一次沒進過他的書房。
書房是季書閑的領地,她沒事從不踏足。
書房的陳設和早年相比多少起了些變化。靠牆一側原本立着一面巨大的紫檀木書架,如今增加了一面。而且書架上的藏書也變多了。一眼望過去除了一些常規用書,還多出了許多名貴的孤本。
再者書案的朝向變了,原本朝南,如今改成朝北了。
書案也是紫檀木的,表面雕刻着精細的靈芝紋,案上擺着寶瓶如意等物,文房四寶皆是上品。
溫凜月盯着書案一角的方形硯台打量兩眼。她對硯台甚少有研究,也認不出這方硯台究竟是什麼品種。但她一個外行人也能看得出這方硯台做工精細,上頭刻了一排排細小的銘文,反正絕對比她爹的硯台名貴。
季書閑察覺到她的目光,慢悠悠地說:“那是歙硯,不如端硯名貴。”
這話聽上去沒毛病,可溫凜月卻愣是聽出了裕王爺“秋後算賬”的意味。畢竟她孩提時代曾打碎了他一方名貴的端硯。
拿眼瞧他,這人取了棋盤和棋罐,神色如常。
溫凜月覺得是她想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一口氣還沒卸下去,又聽見身後響起一個幽幽的男聲,“你兒時打碎的那塊硯台整個大靖隻有兩塊。”
溫凜月:“……”
不是她的錯覺,季書閑是真的在“秋後算賬”。
她還傻愣愣地追問一句:“那還有一塊在哪兒?”
季書閑:“陛下的禦案上。”
溫凜月:“……”
“那硯台是先帝賞的,本王和陛下一人一塊。”
溫凜月:“……”
乖乖,一不小心就打碎了禦賜之物!難怪當時她老爹氣成那樣。從來心疼女兒的老父親,竟讓她在數九寒天在院子裡罰站。
不等她想出什麼話來替自己找補找補,裕王爺居然語出驚人,“打碎了也好。”
溫凜月:“……”
“額?”她倏然怔住,有些沒追上他的思維。
男人薄唇微啟動,緩緩吐出兩個字:“清淨。”
溫凜月:“……”
季書閑這幾句話說得雲遮霧繞的,原諒她腦子不好使,聽不懂了!
她不是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聽不懂就聽不懂,懶得去深究。
她負手在屋子裡跺了幾步,很認真地參觀這間書房。小時候總覺得王爺這間書房裡神秘,肯定藏着許多寶貝,不然她爹也不會舍不得放她進來。
時隔多年,她仍舊好奇。
室内燃着細細的線香,淡然的青竹香氣從镂空的香爐裡飄散而出,熏得滿屋子都是。人的衣裳都沾染了不少。
窗戶半開,立在窗前能看見後院一大片竹林,翠綠盎然。
這竹林應該是近幾年新栽的,溫凜月小時候可不曾見過它們。
在書房後面種這麼一大片竹林,不怕招蚊子嗎?
往書房内環視一圈,見牆上挂了好幾幅名畫,梅蘭竹菊,花中四君子,都是素雅的丹青,出自名家之手,筆筆傳神。
這位裕王爺應該是真的鐘愛竹子,這間書房随處可見竹子的痕迹。不僅如此,他那塊貼身佩戴多年的玉佩刻的也是翠竹。就連他好多衣裳上繡的都是清雅的竹紋。
世人總有一定的偏好。梅蘭竹菊,蓮花玉蘭,各有所愛。就好比她爹一向最喜愛桃花。不為其他,就因為他和娘親是在桃花盛開的三月遇見的。
竹子高潔,卓爾不凡。倒也挺像季書閑的為人。
“開始吧!”溫凜月怔神之際,季書閑早已将棋盤擺好。
她歡歡喜喜地落了坐。
一旁的小案上擺了幾樣精緻的糕點。雲片糕、梅花糕、杏仁酥、榛子酥,外形漂亮不說,味道也十分可口。
這裕王府的廚子是江南人,手藝地道,尤其擅長制作這類糕點小食。府裡糕點做得比外頭鋪子裡買的還要好吃。比之前尚書府的廚子強多了。
溫凜月自打進了王府,她日日就惦記這些糕點。要不是怕牙疼,她恨不得一整天都抱着碟子不撒手。
她暗自決定,等哪天她攢夠了錢,要遠走高飛,她就把裕王府的廚子給拐走。她可不能虧待她的肚子。
季書閑根本不知道,有人已經早早将他府裡的廚子給惦記上了。
溫凜月揀了一塊雲片糕小口小口嚼起來。就跟那小倉鼠進食似的,嘴裡塞得鼓鼓囊囊,兩腮一下一下在動,特滑稽。
季書閑一邊擺棋,分出一個眼神看小姑娘吃東西。這孩子的吃相可真不敢恭維。哪裡有半分高門貴女應有的娴雅之态。
溫長河夫婦對這個唯一的閨女放養慣了,自小散漫,當真是沒學到大家閨秀的那套禮儀。
季書閑也懶得糾正她了。橫豎人父母都沒管,他何必上趕着讨人嫌。
不過他見溫凜月這會兒功夫兩塊雲片糕就下肚了,還是忍不住提醒一句:“阿月,夜裡吃多了糕點,當心積食。”
溫凜月全然不在意,“不怕。”
她胃口好着呢!
“王爺,光下棋有什麼意思,不如咱們賭點什麼呀?”少女眨着一雙烏黑靈動的大眼睛,俏皮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