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體很健康。”
穿着一身白的紅發魔人坐在長桌前,羽毛筆在本子上不停劃動,他的表情十分認真,仿佛是一位專心為病人看診的大夫。
就坐在他旁邊的格利亞垂眸,無聲看着他在牛皮紙上畫出一個暴怒中表情誇張的Q版小人。
沖天刺猬頭,上吊眼,兇巴巴地指手畫腳……
格利亞:“你在畫你自己嗎?”
紅發魔人表情淡淡地看向他,與畫中誇張的上吊眼明顯不同的死魚眼眨了一下。
“怎麼可能,這個人這麼醜。”
格利亞:“……你和他不是雙胞胎嗎?”
紅發魔人别過頭,不看格利亞,用無聲表達抗議。
格利亞也不知道說什麼,老老實實地坐在患者的座位上,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并沒有被那些仿佛有生命的泥土活埋,被救起來後來到了這裡——疑似診所一樣的地方,依舊是那片昏暗的氛圍,與另外一個紅發魔人長相相似的魔人是診所的主人,或者應該說是醫師。
醒來之後,他與這對紅發雙胞胎短暫相處過一段時間。
大概十分鐘、二十分鐘的樣子,這期間這對兄弟一直在鬥嘴,大多時都是那位上吊眼被氣得直抓頭發。
通過他們的對話,格利亞得知魯爾和波爾是這對雙胞胎的名字,暴脾氣的叫波爾,眼前白衣紅發死魚眼的魔人叫魯爾。
至于他們誰是哥哥誰是弟弟,恐怕要通過自我介紹才能知道了。
自我介紹……
格利亞有些茫然地垂下眼眸。
魔域的生存環境未必适合人類,他來到這裡已經是抱着沒活幾天就會死掉的消極心态,至于能否跟一些魔人相熟起來,既是未知,也是天方夜譚。
寂靜彌漫,不知何時,羽毛筆落在牛皮紙上細細噪音也消失了。
“你看起來要哭了。”魯爾的聲音沒什麼情緒,和波爾那大嗓門也不太一樣,不去看那張先入為主的熟悉的臉,這句話完全可以稱得上溫和。
格利亞怔愣着擡起頭,因為确實沒有要哭的意思,所以下意識開口反駁,“不,我沒有想哭……”
“你要是哭的話,我會把你丢出去的。”說出的話有多麼不客氣,語氣就有多麼平和。
魯爾是認真的,當然,也可能為了不讓格利亞哭出來。
格利亞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閉口不言。
說多錯多,還是小心謹慎點比較好。
以為自己的‘威脅’奏效,魯爾滿意地點頭,自顧自開口:“看樣子波爾那個蠢貨什麼都沒跟你說,但凡他有點腦子,都不會在魔王談戀愛的時候把你送過去。”
格利亞:“……”
什麼?扛着鋤頭的魔王竟然要去談戀愛?
“既然作為祭品來到這裡,你應該很清楚即将面對的是什麼。”魯爾說。
短暫的沉默,令格利亞意識到他在等自己的回答。
“我知道。”格利亞沒有猶豫地說:“我知道……我的祖父跟魔域定下了怎樣的契約。”
“契約?”魯爾搖搖頭:“人類還沒有資格跟我們定下契約,隻是你們的東西的确很讨魔王的歡心而已。”
“我們的東西?”
魯爾:“情況很複雜,但我不想解釋。總之,我會安排你的住所。”說完,魯爾站起身,道:“能走嗎?”
格利亞立刻站起來,背起旁邊自己的小包跟上去。
魯爾看了一眼他的包。
“那本書裡寫的東西,有一半都很假。”
格利亞:“你看過了啊。”
魯爾:“就比如魔王,除了名字之外,其他都是假的。”
格利亞:“……啊。”
魯爾:“你看起來很失望。”
格利亞:“是有點,因為這本書是我了解魔域的唯一途徑了。”
英俊的紅發魔人認真思考了一番格利亞的話,半晌,竟是有些善解人意地附和一句:“是啊,人生地不熟,确實有些難辦。”
然而這可能是魯爾心血來潮的一句話,接下來,他帶着格利亞離開了‘診所’,走在漆黑的走廊裡,牆壁上的油燈光芒稀弱,往往在前路徹底沒入黑暗時,才會冒出星點光。
格利亞有些害怕,或許不是因為這條石頭城堡裡的冗長走廊,而是因為此時此刻,劫後餘生的他才發覺自己以後都要生活在這樣的地方了。
魯爾沒有把他帶出這棟建築,在走廊的拐角處有一扇破舊的深色木門,紅發魔人在門口站定,從白外套的口袋裡陶啊掏,掏出一串幾乎一模一樣的鑰匙,可他卻精準地找出其中一把,插丨入鎖孔,打開那扇門。
随後,他将鑰匙從鐵環上摘下來,遞給格利亞。
“它是你的了。”
格利亞小心翼翼接過,在魯爾的示意下,擡腳走進門内。
這是一間帶有半個閣樓的屋子,屋頂尖尖,空間不大。屋内空氣潮濕,透着些許寒意,牆壁是石頭的,家具倒是木制,隻是處處積滿了灰塵,讓人有種轉身就走的沖動。
“那扇小門通向盥洗室。”
魯爾沒有進門,他似乎有很強的領地意識,隻站在門外向格利亞介紹:“這裡無人居住,從現在開始就是你的了,你想怎麼住都行。”
說完,他就要離開。
格利亞見他轉身,連忙跟上去。
“魯爾先生,那個,我可能需要一些幫助!”被注視的瞬間,格利亞有些窘迫地低下頭,“我、我沒有被褥,也沒有打掃工具……雖然我沒有做過這些,但、但如果有工具的話,不管多長時間,我都會自己完成的。”
實際上,格利亞明白自己就是一個小菜雞。
誰家好人王子會幹活啊,前十八年嬌生慣養,一朝被獻祭,即使他覺悟再高,真的開始做起來,也未必會那麼順利。
少年窘迫的模樣被紅發魔人看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