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利亞語氣有些輕松。
魔王默默兩秒,發出沉悶的:“嗯。”他靜靜凝視格利亞的背影,看着這個小小的、瘦弱的人類少年在他自己的家裡給他帶路……
莫名有些可愛。
瑟斯以為自己不會産生這種情緒,但他又不是自我否定的性格。
眼眸如漆黑的鏡,映出少年的背影。
瑟斯最終将這一切原因都歸于他。
走入露天長廊的範圍,旋繞的微風拂面,當視野中冒出一抹綠色時,格利亞猛地停住了腳步,不可置信地望着兩側綠意盎然的小花園。
比格利亞高出些許的瑟斯将花園中不同于黑白灰的美景收入眼底,空氣中彌漫的是茵茵植物的清香,他許久不曾嗅到這種自然的味道,一時間竟有些回不過神來。
【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這裡的土地肥沃,種子絕對能發芽!】
格利亞頭腦發懵,他已經記不住自己都種過什麼了,對種子冒芽的階段也不太了解,隻知道前段時間這裡還是一片荒蕪,現在就有各種綠色的小苗從黑色的土地裡鑽了出來。
這、這也太快了吧!
一前一後兩道身影皆在建築的陰影中矗立良久,之間沒有溝通,隻剩下無聲的驚喜在空氣中絲絲縷縷彌漫。
倒是瑟斯最先回神。
他向前一步,越過格利亞,下了兩層台階,站在一側花園的最邊緣,目光數過土地中的幼苗,最後微微側頭,看向格利亞。
“你很驚訝,為什麼?這是你種的。”
“……我隻是試試。”格利亞坦白:“包括在你的花園裡種的那些,都是我随便撒的。”
種了幾百年地的瑟斯:“……”
仿佛聽到了凡爾賽的聲音。
種子是否認‘人’這件事還有待考察。
但是格利亞能不分土地能種出東西确實是不可撼動的事實。
瑟斯在兩邊小花園走了一圈,認出格利亞種的東西之後,悄無聲息地走出來,看着格利亞說道:“它們生長得很好。”
格利亞一時語塞,不知說些什麼。
魔王站定在小人類面前。
花園裡綠苗無風自動。
格利亞感受着尴尬,他和瑟斯之間幾乎沒什麼可說的,便顯得他們單獨相處的時候,不論怎麼看都很不和諧。
瑟斯想必也是同樣的感受吧。
共同話題太少,僅有的種植經驗對于格利亞來說也屬于‘天降橫财’——事實就是他根本沒有什麼經驗,是魔域這地方太奇怪,連魔王都種不出的地,他卻能,不是奇怪是什麼?
然而魔王大人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一直盯着格利亞,幽暗的深色瞳孔掩去原本的紅,這雙眼睛仿佛在訴說着什麼,可格利亞感受不到,隻覺得如坐針氈。
這到底算什麼意思?
格利亞覺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麼來打破當下氣氛的凝固。
“嗯……那個,小黑是你的龍對吧?”
話音落下,格利亞隻随意一瞟,就看見那張俊美如雕塑般的臉上露出一個頗為違和的表情,像愣住,又像冒出一個問号似的,呆呆的,莫名還有一點可愛。
格利亞幾乎秒懂了這種反應,出聲解釋道:“尤戈說它是狂暴黑魔龍。”
瑟斯安靜兩秒,從鼻腔裡發出一道沉悶的‘嗯’。
“我叫它小黑是因為,他看起來像一條小狗。”除去第一天在窗戶外面看到的那隻碩大的眼睛,平時趴在他被窩裡的小黑一直都是一邪惡搖粒絨的形态示人,小小的,還挺乖呢。
瑟斯:“狗?”
“嗯。”格利亞想了想:“或許是因為它想進屋子裡玩。”平時太大了根本進不來。
瑟斯似乎錯意了格利亞的意思,望着他語氣認真地詢問:“你要見它原本的樣子嗎?”
格利亞:“……”
本來想要拒絕的,但是對上那雙無比認真的眼眸,格利亞倒是對小黑原本的模樣真的感到好奇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瑟斯擡起手,掌心浮現出一團光。不會魔法的格利亞看不懂,隻覺得那團光芒很溫和,在相對來說比較暗的魔域迸射出強烈卻不刺眼的光,凝聚出一個好看的咒文形狀。
光芒隻維持了五秒左右,随後瑟斯放下手,灰暗的天空中開始密布濃雲。
這是格利亞第一次在魔域中看到如此明顯的天氣變化,忍不住驚訝地長大嘴巴。
雲彩遮掩住天空原本的陰灰色,才仿佛真正陷入了永夜。
忽然,雲層之間似有更龐大的東西呼嘯而過。
狂暴黑魔龍那遮天蔽日的軀體在雲層中閃現,因為有建築物的阻礙,格利亞隻能看到那殘破的、帶着舊傷疤的翅膀在雲中劃過,随後又好像是粗壯的、布滿鱗片的尾巴,伴随着龍的部分身體顯現的是那仿佛來自天外又精準鑽進耳中的野獸的嘶吼聲。
格利亞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小黑的霸氣,單看它平時那可愛又傻乎乎的樣子,怎麼也無法跟‘狂暴黑魔龍’這個身份聯系起來。
風聲帶來幾道呼嘯,黑魔龍越降越低,當尖銳的爪子踩在堅固的城堡邊緣,受到召喚的黑魔龍微微附身,猩紅的豎瞳看向它的主人——的同時,也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格利亞的錯覺。
就在他感歎于黑魔龍的霸氣時,碩大的龍頭突然驚慌地顫抖一下,一道短促的氣息從鼻孔内鑽出,接着,黑魔龍連看都沒看它的主人一眼,立刻盤旋着起飛,沖入濃密的黑雲中,消失不見。
格利亞:“……”
瑟斯:“……”
好像哪裡不太對。
格利亞僵硬地轉過頭看向瑟斯。
瑟斯垂眸,盯着自己剛剛凝成咒文的手掌看了幾秒,随後默默放下。
格利亞:……
堂堂魔王就這樣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嗎!
正當氣氛無比尴尬,格利亞猜測魔王大人會不會找個借口先溜的時候,他身後的走廊裡突然冒出熟悉的聲音——細小尖銳的‘汪汪’聲。
格利亞驚詫回頭,就看見邪惡搖粒絨撒歡似的邁着四條腿跑過來,繞着格利亞拼命打轉,尾巴搖得像螺旋槳。
貼着格利亞的間隙,還時不時‘關照’一下它真正的主人,跑到瑟斯面前扭兩下,然後回來,繞着人類少年打轉,過一會,又去蹦跶一下,再回來……
反反複複,好像在說:你們找我啦?找我有什麼事啊,我超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