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有過去,“ghost”,他們是在每一個晴天都無法驅逐的陰影。
從船艙中鑽出來時天邊已微微泛起橘紅,新一說過那是由于大氣的散射作用除去了短波的藍紫光,隻剩下波長的紅光,又将地平線以下的陽光反射上來,造成了我們看到陽光的時間比應有的要長。
我壓低了帽檐,眺望着遠方的海平面,貨輪已經啟航,發動機發出轟鳴聲,巨大螺旋槳攪動着海水濺出一連串白色的波濤。飄搖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此刻遠離天國與地獄,海風呼嘯着卷起我落下在鬓邊的額發,吹出卷曲的弧度。
“……有可能嗎?”
“會很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幾天之前,我曾與自己在美國認識的律師視頻通話。Mr.Jackson推了推他那副嚴肅的金邊眼鏡,“畢竟那不是美國是日本,我和我的團隊都要重新研讀學習日本的法律,那裡的司法習慣還有案例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全新、完全未知的領域。總之一句話,這次起訴的勝負,我完全沒有把握。很抱歉。”
我想我當時臉色大概不大好,他又重重地咳了一聲:“我還是沿襲之前的提議,溫亞德小姐,我建議你重新考慮一下日本裔的律師團隊。”
不是我不願意,我腹诽。
黑羽快鬥那檔子事我暗地裡調查、又跟當事人旁敲側擊也算知道了個七七八八,他是自暴自棄把當年的罪責全部攬上身,才最終入獄的。而且組織最終不得已退出日本怪盜基德算是個很大的助力,他的照片至今都挂在頭号追殺榜單上,工藤新一他們便也不得不放任他暫時待在監獄裡——特殊時期,那裡至少比外面要安全些。
可他不能總在那裡。
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原諒黑羽快鬥,原諒他對Sharon、對我做過的那些事。我每天閉上眼睛,都能看到Sharon和黑羽盜一橫在我們中間,血淋淋的,讓我們再也無法靠近。可即使不算我們之間的私人恩怨……我咬了咬嘴唇,我Syrah·Vineyard自是即使做惡事也惡得坦蕩,自沒有讓别人替我頂罪的道理。
三年了,組織的影響勢力漸漸消褪,他需要一個理由出來——一個堂堂正正的理由,不再是越獄。純粹的合法,曾在我眼裡看來是多麼可笑,但那是黑羽快鬥的底線,我知道,不然他也不會在那暗無天日的監牢裡龜縮三年光陰——這天底之下,沒有任何一把鎖能鎖得住怪盜基德。
黑羽快鬥的底線是怪盜基德這個身份,他不會允許自己玷污它,去侮辱黑羽盜一的聲譽。隻要穿上怪盜基德的禮服,這個身份就永遠要幹幹淨淨、堂堂正正,真正像一個踏風而來的蓋世英雄,就和他的禮服顔色一樣。
幹淨、坦蕩、純潔,卻也不可置信的幼稚!
黑羽快鬥當年沒有上訴,于是假如想重啟這樁案件變得難上加難,留下的證據太少,加上當時鬧得滿城風雨實在影響惡劣。我不熟悉日本法律體系,偏偏他曾經的辯護律師就是妃英理,假如重啟這件案子,事情一定會立刻傳到工藤新一那裡去,但我還一點兒也不想和他打交道。
想想曾在巢鴨監獄會客室裡工藤新一的眼神就讓我後背發毛,什麼“如果你想做什麼提前告訴我,我不想被蒙在鼓裡了”他這是想包庇犯人我麼?三年不見,工藤新一這小子好像往想不到的鬼畜方向發展了,從我在巢鴨并沒有被立刻檢舉的事實來看,他确實包庇了我——那個把“正義”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名偵探。
一想到這些我就頭大如鬥,所以麼,我就說日本從不是個适合當主戰場的地方。我的感覺不在這裡,自從踏上它的土地第一天起,幸運女神就遠離了我。我預感到還會有大段的不可預測發生,在黎明前的平靜下,在那些人自以為是的終結後。
“找到你了。”身後有腳步聲接近,“原來你在這裡啊。”
……
“是啊,我在這兒。”将思緒從回憶中拉出來,我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轉身回頭,雙手背在身後撐住欄杆。
“真沒想到,Port派來的接頭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Syrah。”那人道。
“嗨,沒這麼誇張,隻不過大概看我恰好在日本,又沒有任務在身。”我朝他點了下頭,左顧右盼道,“我也是今早才混上船。對了,Claude呢,我怎麼沒見到他?”
“不知道,我和他都裝作互不認識對方的掩護身份。”Daniel聳聳肩,“也許在配電室,也許在船艙,他現在的身份是後勤。“
“這樣啊。”我點點頭,“聽說你最近在那位先生面前可風頭正盛,還獲得了代号,哪裡還用得着誇我。我記得……Cachaca卡莎薩,沒錯吧?”
“畢竟我是巴西人嘛。”Daniel,或者說Cachaca撓了撓頭,似乎沒想到我毫不掩飾地一句話就挑明,面上顯示出幾分不自在來。
Cachaca,以巴西特種甘蔗為基本原料釀制而成的蒸餾酒,無獨有偶,Rum正是和它出自同一種原料;這幾乎明晃晃彰示了他是Rum團隊裡的人。組織裡向來面和心不和,能像Gin一樣一心隻有工作的人少之又少,圍繞在那位大人身邊的政治鬥争從未停止過:早在三年前,Rum便與Gin在明面上針鋒相對,開始搶奪關東地區第一負責人的交椅。
隻不過這一切随着組織從日本本土的退出被迫停止,但Rum的野心卻從未停過。我與Gin交好組織内人盡皆知,現在Cachaca又明顯是Rum的人,我與他都不得不互相提起警惕才是。
“你不必緊張。”我眯起薄荷色眼睛,微笑了下,“我已經把USB給Claude了,行動時間是,六小時之後。”
雖然“Claude”不在了,可他已經把USB成功連接到船艙主控台,但還沒有人知道它的真正用途——它并非單純的數據竊取,而是一個定時信号釋放裝置。在航線進入公海的那個瞬間,它會模拟出某個國際極端組織的通訊波段,引來一場海上沖突。FBI是沒有在日執法權的,而趁此混亂,我便可以安全離開。
“那就行動吧。”Cachaca點點頭,我們一前一後走進船艙。
我低身掀開地闆暗格,從那裡鑽入艙底維修通道,順着預先規劃好的線路穿過幾層鋼壁和管道交錯的空間,最終悄無聲息地到甲闆下層裝載着整艘船儀表盤的設備室。拉開設備室的小窗,夾雜着海水與鐵鏽的味道的海風吹入,那盞年久失修的白熾燈幽幽閃爍了一下。
我從口袋中掏出另一隻USB插入主機,屏幕上的讀數飛速劃過。
Port說這是FBI從中東繳獲的一批機密武器樣本資料,而我并不打算與Claude和Cachaca一起将任務完成、資料完整上交。将這份數據留在我自己手裡,也是我的另外一步後手。
找到了。
點進對應名的文件夾,數據拷貝的進度條在飛快挪移。百分之二十六,百分之三十九,百分之四十八,快了……
“你在做什麼?”居然是Cachaca,這家夥又折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