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真甯郡主一驚,支支吾吾半晌也沒說出個完整句子來。
白持盈拍拍她的頭,将人從地上扶起。
“今兒就先回去可好?咱們倆這也算是結過義了,等我安頓下來,就去安王府找你玩兒可好?”她指指額頭上的傷,看着眼前的局促不安小姑娘忍不住笑了出來。
月色漸漸被薄雲擦去一角,白持盈和依依不舍的真甯郡主招招手告别,那小姑娘走了好長一段兒路,還回過頭來問:“姐、姐姐,我改、改日再來找你!”
辜筠玉瞧着白持盈在月色下揮手,顯得十分快活的樣子。
真是叫人費解。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
辜筠玉擡頭,望着那輪月亮一點、一點地被漸積的雲層吞吃,最後剩下一個囫囵的影子。
額角一陣劇痛,辜筠玉卻隻眯了眯眼,神色淡淡地低頭,側目看着姑娘被月色和燈火一同照得盈亮的臉頰。
忽然很想仔細瞧瞧她。
于是辜筠玉伸手,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轉頭看向自己。
因為驚詫,白持盈鴉羽般的睫翼上下忽動,眼睛因瞧着他而一時盛滿了影子,被睫毛一掃,就沉了下去。
“……我看看額頭上的傷。”辜筠玉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和她解釋這一句,他隐隐感到有些什麼東西像檐下剛消的積雪般,一滴,兩滴,落在心上。
擡手揉了揉自己紅腫一片的額頭,白持盈忙向後躲開道:“多寫公子關心,小女并無大礙。”
辜筠玉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指尖和白持盈倉皇向前的背影,勾唇以笑,覺得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暢意。
真真的有意思極了。
*
三人走了約莫有兩條街的路程,小盲女今兒顯然興緻起來了,三句兩句地和白辜二人搭着話。
“今天真氣派……”
小盲女低着頭,拿着棍子将路前滑落的積石掃開,聲音微弱蚊讷。
白持盈伸手戳了戳辜筠玉:“這可得全靠好、哥、哥。這位好哥哥,你真不記得自己名姓嗎,每日這麼戳你也不成體統。”
将那當做擺設的扇子一收,辜筠玉拿扇骨撐着下巴認真道:“我是真真不記得了,不然此刻咱們早不必在這大街上遊蕩了。”
安王贈的銀子可供用些時日,可總不是個長久之法,白持盈抛起那荷包,思索着幾人該往哪兒住去。
大道的雪早化了,隻踩到路邊時才有咯吱咯吱的聲響,辜筠玉和白持盈對過眼色,紛紛停下腳步。小盲女跟聽得二人頓步,也跟着停了下來。
“有人跟着咱們。”
洛陽城的夜是極安靜的,足以辨别出任何響動,辜筠玉大緻聽出了那人在個什麼方位,随後兩聲“簌簌”之音果然再起,鬼鬼祟祟不可言道。沒耐心再與賊人周旋,辜筠玉拾起地上一不大不小的石子,看着那影子,瞄準了向身後巷子一轉彎處扔去。隻聽得“哎呦”一身,咕噜嚨咚,一人從暗處跟個水桶一樣順滑地滾了出來,又迅速被一塊兒大青石止住。他剛想爬起身,竟一腳踩空,又被積雪滑倒跌了下去。
……這賊人好像有點蠢笨。
二人正要上前瞧瞧他是什麼貨色,步還未行,卻先聽那賊人聲音顫抖着大喊一聲:“二位大俠手下留情!我……我不是小偷,也不想謀财害命,沒有任何便宜打算,我……我是來請你們來我們客棧講書的!”
竟又是個姑娘。
白持盈一挑眉,跟着辜筠玉上前,隻見那吃了一嘴泥巴的“賊人”掙紮着擡頭起身,見二人領着個小盲女上前來一探究竟,也顧不上什麼形容狼狽,趕忙拿出一張寫着幾個蝌蚪醜字的單子來給二人看。
“若是聽月小築從前叫洛陽一等酒樓,我們便是緊挨着它之下的第二等,每日是客人摩拳擦掌,衣決成雲……”
“……也許是摩肩接踵、衣袂成雲?”白持盈試探着糾正她。
“對的對的,就是這樣,不要緊的,重要的是——你們若來了,便一分不花、包吃包住!”
這人實在是太奇怪了。白持盈雖不欲冷待生人,卻也沒心思對付個瘋子。今兒又實在有些疲乏,見這賊人确是不成威脅一小子,白持盈暫放下三分心來,轉身拉着辜筠玉和小盲女就要走。卻不料被這人一把抓住了衣袖,死死拽在了原地:“你……你别走!我認得你!”
見白持盈皺着眉扭過頭來,這人得意一笑,用極低極啞的聲音飛快地吐出話音來。
“我認得你的。”
“你,是蘇府那個表小姐,姓白,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