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持盈坐在青石上,托着腮望向洛陽城,卻沒直接答他的話。
“小時候,我約莫隻六七歲,人不大,膽子卻最最不小,不坐馬車也不愛騎馬,硬是要跟着我舅舅爬山,就像今兒這般,也是爬的青要山,還爬過老君山。”
“那時候日子最好了,我一溜煙兒跑不見了影兒,躲在湧泉的山洞裡,他們都找不到我,等着等着睡着了,出去又挨一通臭罵,我舅舅可兇。”
難免有司馬牛之歎①罷了。
辜筠玉沒應,見白持盈想躺下,先喊停了她,将自己身上的披風摘了,墊在白持盈身下。
白持盈躺在那内裡有絨的披風上,估摸着這人又是有備而來。
平日裡可從不見他披挂這玩意兒。
她側過身子,定定看着辜筠玉,半晌才開口:“你摘了給我,不冷麼?”
不料辜筠玉幾無猶豫,立時答道:“冷。”
“那……”聽他這話,白持盈忙要起來,卻被辜筠玉摁了回去,而後落入男子溫熱的懷抱。
“這樣便不冷了。”
詭計多端。
白持盈不知怎的忽然笑了,看着他,也不再說什麼,躺回了原處。
罷了,便就如此也算不錯。
她偶爾說一兩句,辜筠玉偶爾回一兩句,多是二人就如此躺着,不言也不動,看着漫天流雲瞬變,滾滾如白駒過隙。
白持盈好像回到了她與辜筠玉初見時的日子,完滿地如同警世幻境一般,她于雨夜燈下夜讀,辜筠玉方從蜀州回來,原以為是見不着的,卻不料一陣雨打屋檐的噼啪落珠聲後,辜筠玉着身蓑衣掀簾步入。
他打着盞明瓦的燈籠,和夜色一般蒙蒙混混,亮成燭光飛躍的一片。
“今兒夜雨又漲了。”
白持盈為他摘下蓑衣鬥笠,似無頭緒般說了一句。
辜筠玉未回她,隻一笑,将跳躍的燭火剪了。
那燭火點點地飛動着,躍成眼前的一幕星子。
天竟已大黑了。
白持盈似才覺出時辰的流淌,驚坐起,搖了搖辜筠玉,湊到他跟前道:“我們該回去了,天都暗了。”
辜筠玉睜眼,擡手将她撈回了懷中。
“你先閉眼。”
“作甚?”
“你閉了再說。”
“不許親我。”
“……好。”
白持盈拿不準他要幹些什麼,卻也乖乖閉上了眼。
遠處乍起陣陣訊雷之聲,卻不吓人,隻聽着、聽着像……
她睜眼,果見漫天焰火。
簇簇火樹銀花聲驚洛陽,如一席星子飛動成章,複又旋開,落成光彩點點。彤雲之上是神仙撒币,銀光乍潑,照徹東都。
山下人聲漸有,想來是皆外出探看了。
“許副官從陳家莊繳的,不如今兒放了,也算除了舊事凄凄,她們去了那邊兒,總會比現下好的。”辜筠玉不再看那瞬逝的煙火,反側目瞧着白持盈。
姑娘正愣怔着,估計也未聽清他說什麼。
他忽然湊到白持盈耳旁,低聲問了句:
“盈娘,我現在可否吻你了?”
白持盈看着他叫焰火照亮的睫羽,心頭劇顫,腦中走馬燈似的轉過許多細碎的往事光影,最後都彙作一輪明月。
身旁人眉飛入鬓,濯如青竹春柳,眉間朱砂并帶三分神凝。
“可以。”
她閉眼,顫着聲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