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燈在雨夜之中散發着微弱的亮光,陸離垂下眼,強迫自己狠下心關上了門。
殿内。
聽到關門的聲音,妫夬才終于換了個姿勢,轉身朝着陸離望去。
燈火通明,将陸離那張慘白的臉照得清清楚楚。妫夬皺了皺眉,正欲說些什麼,卻忽地被回過神來的陸離打斷了,他皺着眉問:“你怎麼在這裡?”
醞釀許久的關心話語被蓦地打斷。
妫夬攥緊桌面,冷聲道:“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陸離瞥了他一眼,垂眼自嘲笑道:“是,沒人沒管得了你。”
“我走。”
妫夬微微一怔,等反應過來時,陸離的身影已然快消失在視線之中。
他忽地有一種極為恐慌的感覺。
像是有什麼東西要離他而去一般,等到妫夬反應過來時,陸離那截細白的腕已然被他攥握在手心。
搏動在指尖。
陸離擡眼看向妫夬。
那雙一模一樣的雙眸在對視,那張一模一樣的臉像是鏡子中影子一般,倒映在眼眸之中。
連鼻尖上的小痣都生得分毫不差。
“轟隆隆——”
雷聲響起,閃電劃過。
陸離語氣平淡:“你又要殺了我嗎?”
妫夬手上力氣一松,皺眉道:“沒有。”
陸離吐了口氣,道:“松開。”
妫夬看着他,卻沒有要松手的意思,“你總得告訴我,你去了哪兒。”
陸離盯着他看了許久,忽地笑了,聲音帶着嘲意:“妫夬,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去了哪兒?”
“你……”
“我們是什麼關系?”
妫夬被問熄了火,有些無措地閉上了嘴。陸離看着他,又重複了一遍:“我們是什麼關系?”
“……”
“你看,連你自己都回答不出來。”
妫夬無意識地攥緊了他的手腕,隐忍道:“我們是一個人。”
陸離平靜地看着他,糾正道:“以前是。”
“現在不是了。”
妫夬怔了半晌,幾乎算得上慌亂地看向了陸離的眼眸,卻隻瞧見了一片平靜。
他真的全然不在意了嗎。
妫夬有些失神地想着這個問題,心頭一陣熱流反複湧動。陸離小幅度地摸了摸袖中被掐得溢出了鮮血的手心,強迫自己掩下眸中情緒,垂眼道:“松手,你不願意出去,那就我出去。”
妫夬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兩人僵持半晌,他猛地松了手,狼狽逃出了殿外,“……我走。”
腳步聲湮滅在雨聲之中。
風将外袍吹落至腰間,陸離猛地往後退了一步,閉了閉眼。
發絲在腰間飛舞。
纖長的手攥緊衣袖,陸離深深喘了一口氣,壓住了在心頭翻湧的情緒。
隻要他僞裝得足夠好。
妫夬就看不出來。
“咯吱——”
殿門被吹開。
早已痛到麻木的手被一雙小小的手握在手心,陸離似有所感,猛地低下頭來看向了來人。
是……
“不痛。”
小嬰珠給他小心翼翼地吹着手上的傷口,焦急道:“藥。”
“你不是……”
小嬰珠似是察覺到他心中所想,氣鼓鼓地打斷了他:“我才,不走。”
“壞爹爹。”
陸離手指蜷縮了起來,低聲道:“你不該來的。”
小嬰珠“嗷嗚”一聲咬了咬他的手指,憤恨道:“壞!”
“我不走!”
雨水打濕了他的衣衫,沉默半晌,陸離終是沒狠下心來,俯身将他抱起,便走到床旁用靈力給他烘幹着衣服。
小嬰珠睜大眼睛看着他,半晌後才反應過來,一撲騰鑽到陸離懷裡去,心滿意足地蹭了蹭陸離的衣服,開心道:“香香,喜歡。”
——“殿下身上香香的,小鳥好喜歡!”
小鳥和小嬰珠的身影重合。
欲語淚先流。
陸離閉了閉眼,任由淚水淌過臉頰,浸濕着潔白的衣領。
任他如何後悔,任他百般于癡念中回溯。
小鳥永遠都回不來了。
并且一定會随着時間的消逝,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
唯一能救活小鳥的是他的回憶,因為小鳥隻能存在于他的回憶之中。
可他卻在一次又一次回想之中,反反複複地用有小鳥的回憶殺死他自己。
一次又一次。
流光易逝。
如果他都記不住小鳥了。
那小鳥……
就徹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