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夬動作一僵,緩緩低頭看向他。
便正好瞧見他在落淚。
多麼漂亮的一滴淚,從那張完美無瑕的臉滑下,荒唐大膽地親吻着他的腕骨。它本該一直光鮮亮麗下去,可為何會忽然掀開僞裝,非要化作滾滾業火來燒得他驚惶不安,痛得他不再敢輕舉妄動呢。
“妫夬……”陸離将這兩個字放在口中反複咀嚼呢喃着,仿佛非要從其中尋出些特殊的迥别來不可。
可他忘了。這個名字和這個人,早就在一次又一次惡語相對中與他漸行漸遠。
他再也不會是他。
這是個悲哀的事實,但陸離在想起來後,竟然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和别人沒什麼不同的。
連淌淚水的力氣仿佛都被抽離,陸離平靜地流下最後一滴淚,低聲道:
“他恨我。”
僅僅一句話。
妫夬閉了閉眼,徹底松了手勁。
陸離猛地墜倒在地。
是他想要的答案。
可在聽到答案說出口的瞬間,心髒為什麼會那麼痛呢。
妫夬不解。因為他缺失的那部分細膩的情感始終隻存在于陸離身上。
所以按理來說,從頭到尾痛到底的人,都應該、也隻會是陸離一個人。
但他……
為何會心痛如刀割?
他想不通,想不透。
他不知。
夢醒。
陸離終于漸漸睜開眼,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平靜的表情。那雙眼眸明明含着淚,卻宛若一灘死水,再不帶半分情感。
妫夬想看他,實在忍不住看他。低頭望去,便瞧見他低垂着眼,輕輕拍去自己衣衫上的灰,連一個眼神都不肯再分給他,便起身一瘸一拐地朝着顧瘋子走去了。
妫夬終于在這短暫間察覺到了一種細微的變化。
仇人有恨,陸離不恨他。
愛人有情,陸離卻不再愛他。
他終于意識到那個眼神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他們在此刻分道揚镳,形同陌路。
意味着在以後的每一次相見,他們的結局都隻會是擦肩而過。
他們曾比任何人都要親密無間,因為他們本為一體。愛與恨曾于每次交融之中反複繳纏分離,可從未停歇。
他們是愛人,亦是仇人。
但現在就這麼結束了,就這麼倉促突兀地結束了。
理智告訴妫夬,這是他理應坦然接受的結果。可情感又告訴他,不該是這樣的。
他在絞盡腦汁去想,可仍是想不通。
直到陸離的身影出現在身前。
黑暗之中,那襲白衣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發絲肆意在空中飛舞,妫夬仿佛聽到風中傳來一聲清澈的鈴響。
“叮——”
混亂的思緒瞬間歸了位,一個最荒唐的設想忽地在心頭湧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