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韓章接到紀明謙的電話。
“喲,你小子動作挺快,去越清山?”紀明謙調侃。
韓章作勢要挂電話。
“诶诶,開個玩笑也不行。”紀明謙翻個白眼,“你快點找到宋淺淺,我家那姑娘急得團團轉,恨不得親自去找,這要是磕到哪碰到哪,我家老爺子又得揪住我罵一通。”
“嗯。”韓章挂電話。
越清山,陪同老師發動學生組隊進森林尋人。
衆人急得團團轉,宋淺淺意識混混沌沌,周身仿若被封進水泥,聽到有人焦灼地呼喚她的名字。
眼皮重如山,她奮力睜開一條縫,隐約看到周至霆驚慌失措的臉,想對他說句話,嘴唇像被膠水黏住,慢慢不省人事。
再度醒來,入目是牆皮開裂的天花闆,空氣中還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環顧四周,離床不遠的左側有一扇窗戶,窗棂略有腐朽迹象,窗外天蒙蒙亮。
身上沒有很疼,隻不過疲倦。
往右看,男人伏在床邊,臉頰正對她這側,睡意清淺,一頭黑色短發淩亂髒污,落尾眉緊蹙,帶傷的臉頰沾上星星點點的泥土。
一小抹偷溜到他臉上,狼狽的外表暈上神聖的華光。
她擡手撫平他眉宇,驚醒了他。
他睜開眼,琉璃般瞳眸充斥迷茫,在看到她那刻,悉數化為閃耀的深情,夾雜擔憂與歉疚。
“淺淺,你醒了,我去叫醫生。”
她來不及叫住,他人已跑出去。
等到醫生檢查完,确認并無大礙,他才松口氣。
“至霆,我們這是在哪?”
周至霆倒杯水喂到她嘴邊,“越清山下一個小鎮的衛生院。”
她接過水杯,小口啜飲,“至霆,謝謝你救了我,我沒事。”
周至霆坐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淺淺,對不起,是我沒能保護好你。”
昨夜,他在那個土坑中找到她,她臉色蒼白,手臂血肉模糊,幾乎意識錯亂,完全聽不到他的話,明明全身冰冷,反而一直在喊熱。
送來醫院,醫生說是中度失溫,幸好送來及時,不然變成重度失溫,将會有生命危險。
若非魏思洛突然到來,他就能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
太痛恨受人掣肘的無能為力,隻有變得更強大,才能繼續守護她。
宋淺淺重重回握他,語氣柔緩,“至霆,不用道歉,這不是你的錯。”
窗外那抹樟樹随風而動,于晨光中向陽跳舞,那樣幹淨純粹、自由惬意。
她盯着盯着,心生豔羨,“要是能成一棵樹,該多好!”
周至霆瞥一眼青蔥樟樹,爾後靜靜凝視她。
她看得出神,氣質染上一層淡淡的悲傷,即使初升太陽的光輝也很難洗脫,側臉微凹,臉頰盤踞一條鮮紅的傷疤。
傷疤雖小,分外礙眼。
小學二年級時,她給洋娃娃縫衣服,不小心紮破食指,紅着雙眼跑到他面前喊疼,嘴巴翹老高,好不委屈。
現在不喊了,更讓人心疼。
觸到那道傷疤,指尖滾燙,一直燙到心裡,和之前那塊石頭上濕痕的燙度無異,如一根深根内心深處的倒刺,輕輕一碰,愧疚、悔恨如滔天洪水般幾近湮滅他。
“疼麼?”周至霆嗓音輕顫,連帶指尖顫動。
“不疼。”宋淺淺鼻頭一酸,沒有回頭,即便察覺男人聲音洩露的情緒。
兒時受傷能撒嬌,全因有永遠為她兜底的人,現在截然不同。
“淺淺,你等我,等我處理好信廷的事。”他忽然輕輕将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總會有辦法繞開魏家度過這次危機。”
宋淺淺慢慢閉上雙眼,沒有回答。
真的會有嗎?答案不言而喻。
她不想讓他過得為難。
良久,她慢慢抽回手,“至霆,我想出去走走。”
隻是皮外傷,周至霆堅持背她。
“至霆,不用,我能自己走。”
他卻不肯,仍舊蹲在她面前,格外執拗。
她輕歎,伏上去。
周至霆小心翼翼背起她,生怕壓到她的傷口。
恰逢小鎮趕集,人山人海,車水馬龍。
路邊有彙聚傳統技藝制作出來的小物品,漆扇、麻子畫、扭扭棒編織、捏捏樂以及插花。
她看到其中一把紅藍丹霞漆扇,扇面上粉、藍、紫、金交互流動,華而不俗。
周至霆停下來,看一眼那把扇子,側首擡眸問她:“喜歡?喜歡我們就買。”
她點頭,“嗯。”
他一路又給她買了許多小玩意,最後把她放到街邊一個奶茶店,蹲下來對她說:“淺淺,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
他急匆匆跑出去,很快手裡攥一束綠草回來,将草掐尖去尾攤開給她看,“淺淺,你還記不記得這種草?我們小時候經常玩。”
宋淺淺笑着接過,“我記得,晴天草。”
晴天草,據說能預測天氣,兩個人從兩端撕開,如果是四邊形,預示明天會是陰天;如果是平行線,則為晴天。
事物一旦沾上玄幻因素,輕而易舉激起人的好奇。
這類草,後來成為他們這群孩子間的許願草。
“我們來一起撕吧?”他目光虔誠,握住草的一端。
她斂眸,握住另一端,“好啊,很久沒玩了。”
周至霆動作很小心,目不轉睛盯緊晴天草,似乎其上寄托所有幸福的可能。
第一次撕,四邊形。
他笑得很勉強,又抽出一根,“淺淺,我們再來。”
又是四邊形,他額角出了汗,臉色失落,眼神仍舊固執,“淺淺,我……”
她抽出一根遞給他,狀似無意地笑說:“來,今天我還就不信了,抽不出一個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