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頓時七上八下,找了個邊角旮旯落座,導演又把她扯起來,坐到靠近主座的位置。
這次慶功宴,肖智揚因行程沖突,沒能前來。
譚江影到場,隻和她簡略打了招呼,順便祝她訂婚快樂。
譚江影心情明顯大好,還對她洋洋得意地說:“宋淺淺,看來我和他還有可能。”
她勉強笑笑:“随你。”
爾後,又有不少人上前來攀談,她如坐針氈,感覺自己像動物園中供人觀賞的動物。
“韓總,你來了!”導演聲音異常興奮。
她全身緊繃,目不斜視。
餘光裡,一雙锃亮皮鞋停在她左側椅子旁,灰色西褲褲腳沒有她印象中那樣服帖、齊整。
他穿的,是她之前送的那套灰色西服。
一隻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拉開椅子,手臂挨上她的,衣服間摩挲出聲,令她不太自在。
他和導演等劇組成員陸續寒暄,飯局也正式開始。
食物熱氣升騰、席間衆人推杯換盞,都蓋不住身邊他難以忽略的威壓。
這種威壓,讓她局促不安。
她稍稍往旁邊挪椅子。
突地,手背覆上他的手,他掌心強勢壓住她的動作。
“往哪去?”他嗓音淬了冰。
她低着頭,感受到頭頂那抹眼神的威嚴氣勢,喉嚨發緊,“有點擠。”
韓章一見她縮成小鹌鹑的躲閃樣,氣不打一處來,想發洩又不忍發洩,冷聲道:“過來。”
她屹然不動,“先吃飯。”
他沉下心,不出聲。
她以為他就此作罷,正要舉筷夾菜,忽地被連人帶椅子迅速拖回他身邊。
一聲驚呼卡在嗓子眼,她瞪大眼昂首看他,手中筷子掉落在地毯上。
他眼眸深處,是捉摸不透的神秘溫柔。
“這麼不讓人省心。”他撿起地上那雙筷子,給她換了雙新的。
他周身沉穩冷感的雪松香太過熟悉,她接快要待不下去。
她舉筷夾菜,想快點吃完飯。
隻見他擡手招來服務員,耳語幾句。
她沒心思顧念太多,埋頭幹飯,雖然并不怎麼吃得下。
很快,一大盤綠油油的苦瓜端放到她面前。
她吃羊肉,他給她夾苦瓜。
她吃牛肉,他給她夾苦瓜。
“我不太愛吃這個。”她側眸,對上他冰冷的眸光。
“降火。”他吐出簡短幾個字,移開目光,繼續與導演聊天。
導演說:“韓總和宋老師的關系真好,還擔心宋老師可能上火。”
韓章往她這邊瞥,目光意味深長。
衆人視線有意無意往她這邊聚集。
她吃甜品,他也給她夾苦瓜。
她但凡夾一筷子菜,他給她夾一筷子苦瓜。
漸漸地,碗中苦瓜已堆成一座綠色小山。
顯而易見,他在暗暗發洩心中不快。
“謝謝。”她夾一筷苦瓜放入嘴裡,苦味和澀味充斥口腔。
她想吐,又不敢吐,費勁咽下。
她确實辜負了他,如果這樣,能讓他好受些,也好。
望着面前苦瓜,她加快速度,一大筷一大筷塞入口中。
苦味瞬間直沖天靈蓋,淚水一下子來了。
身旁衆人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吃法,想想都發抖。
導演這時尬笑:“宋老師,這......”
她胃裡翻騰,嘴裡苦到發麻,眼尾泛紅,仍舊不停往嘴裡塞苦瓜。
韓章抓緊酒杯,抓到指尖泛白。
碗中苦瓜隻剩最後一點,她一股腦塞入口中,胃裡翻騰,差點嘔吐,連忙捂住嘴。
“吐出來。”他一隻手拉開她的手,另一隻手伸到她嘴邊。
她搖搖頭,圓又大的黑亮雙眸、小巧微翹的鼻頭憋得通紅。
他眸色變深,握住她的手,直接往包廂外走。
剛出門,她雙手捂住嘴,胃裡翻騰,連忙蹲下身。
“淺淺。”他蹲下來,輕聲問,眉宇間滿是擔憂和心疼,“吐出來,别忍。”
他試圖拉開她的手,她一巴掌拍開,捂緊嘴,狂搖頭。
下一秒,她身體驟輕,被他穩穩抱起。
他輕歎,穩健的步伐走得飛快,一路來到衛生間。
她快速跳下來,俯身吐在台盆裡,“咳咳咳~”
韓章輕撫她背部順氣,劍眉緊蹙。
她感覺快要把心、肝嘔出來,像有東西将五髒六腑翻攪,難受得眼淚漣漣。
等吐幹淨,她全身脫力,被他單手環腰摟在懷裡。
“吃不下,為什麼非要勉強?”他擡手抹去她眼角淚水。
她推開他,“我吃好了,想回家。”
“我送你。”他複握住她手腕。
她拉開他的手,“不用,至霆會來接我。”
他眼神一凜,猛然将她拉到身前,“不用等他。”
“我答應了至霆。”她再次推開他,準備繞過他離開衛生間。
衛生間門把手剛擰開,他的手覆過來,強勢關上門。
“至霆,至霆,你現在幾句話不離他。”韓章語氣憤怒,掌住她的腰,将她轉過來。
他眼底愠怒而執拗,“淺淺,别沖動,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她想拽開腰間的手,始終不得法,突然感覺心神俱疲,“韓章,我們就這樣吧,好不好?”
“不好。”他即刻大聲反駁,眼眶霎時通紅,眸光癡狂,“你不能和他訂婚。淺淺,這次,你要聽我的。”
“可是,韓章,我累了。”她淚水滑落,“我想過平淡的生活,不想再為那些恩怨情仇而痛苦。”
“韓章,我們在一起,太難。”她用力扯開他的手,離開他的懷抱,“我忘不掉對你犯下的罪孽,你又怎麼能釋懷我對你的傷害?”
“我不怪你。”韓章狠狠将她抱住,聲線發顫,“上一輩的事情,那些我都不在乎。淺淺,你再給我些時間,我會帶你離開這裡。”
她搖頭,掙脫他,“對不起,我做不到。”
言畢,她打開門,徑直離開會所。
會所外,天氣大變。
她來時暖陽懸空,此時已陰雲密布、大風呼嘯。
周至霆的車已在等候。
見她出來,周至霆拿着一件羽絨服外套下車,朝她走來,将羽絨服罩上她肩頭,“我出來前,問了外公外婆,他們說你隻穿大衣出門。來的路上,順帶買了件羽絨服。”
“謝謝你,至霆。”她攏緊羽絨服,“我們走吧。”
周至霆扶住她的肩,兩人并排離開。
男人一步邁得很大,可為了女人刻意放緩腳步。
一步步走下去,背影那樣和諧登對,像能走完一生。
韓章心頭忽而産生莫大的驚恐,大步跑着追上去,拉住她手腕,“我有話和你說。”
她回頭,看到他的驚慌失措,心裡不忍,依舊撇開視線。
周至霆回頭,語氣不悅,“哥哥,這是幹什麼?”
“我送她回家,有急事和她商量。”韓章看向周至霆,語氣寒冽。
周至霆心頭微動,眼神變得淩厲,“不麻煩哥哥,我會送自己的未婚妻回家。有什麼急事,請與我商量。”
“不行。”韓章不松手,将她往身邊拉,“這事,隻能和她說。”
周至霆迅速抓緊他手腕,制止他的動作。
韓章森冷的語氣滿含怒氣,“你敢攔我?她還沒嫁給你。”
“韓章,你不要太過分。”周至霆咬緊後槽牙,強忍怒意。
“周至霆,滾開,管好你自己。”
“韓章,這句話,我原路奉還。”
“你憑什麼管她?”
“你又憑什麼管我們?”
“夠了。”她看着二人針鋒相對、寸步不讓,甩開韓章,“你們别争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她轉身就走,到路邊去攔出租車。
蓦地,一輛火紅色超跑直朝她快速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