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隻溫柔笑笑,“宋小姐,您别誤會,這隻是一個小測試,說明不了什麼。不如,你和我說說,最近發生的事。”
她開始回想,耳鳴越來越大,喉嚨梗阻,想說什麼又說不出。
刺啦一聲,像有電流從她耳中穿過,她迅速捂住耳朵。
“宋小姐,别急,我們不去想了,隻來聽聽音樂?”醫生随即播放歌曲。
歌曲是一首舒緩的輕音樂。
她越聽越刺耳嘈雜,捂着耳朵驚叫:“關掉,關掉!”
韓章在門外來回踱步,好幾次要沖進去,都被方知灼拉住。
“阿章,專業的事情,給專業的人做。”方知灼勸說。
又過了一會,房内猝然傳出尖叫。
韓章忍無可忍,一腳踹開門。
下一秒,女孩沖到他懷中躲起來,唇色發白。
那名醫生緩緩走來,“宋小姐可能有些累,讓她休息會吧。”
韓章當即将她打橫抱起,送回房中。
到了房裡,他輕輕放下她。
她拉着他的手,極為依賴,小聲啜泣,“阿章,我耳朵疼。”
他掀開被子,躺到她身邊,貼近她耳側,用手揉一揉,再吹一吹,“吹吹就不疼了,你先乖乖睡覺。淺淺,我明天讓黎芷伶也來陪陪你,好嗎?”
“不要,我這個樣子,她看到了會受刺激,會想起一切。”她立馬拒絕,“那種苦難,我不想她再經曆一次。”
“阿章,我想見外婆。”
“你這樣去見外婆,她會更擔心。”韓章眸底閃過一絲異色,笑意溫柔,“等你好些,我們再去,好嗎?”
她動動嘴角,沒扯出笑容,反而牽出眼淚,“好。”
“阿章,我耳朵疼,你給我唱首歌吧!”她頭枕在他臂彎裡,用手背抹淚。
他霎時眼尾泛紅,“好,想聽什麼?”
“什麼都行。”
“好。”
須臾,他低沉溫柔的歌聲響起,混合着點點暗啞,宛如混響樂曲。
“you are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ey.
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
please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你是陽光
我唯一的陽光
當天空是灰色的時候,你讓我快樂
你永遠不會知道,親愛的
我是多麼的愛你
請不要把我的陽光帶走。”
懷中女孩腫着眼睛睡熟,他低頭在她額間烙上一吻,輕手輕腳走出房間。
韓章剛走入書房,看到方知灼整肅的面色,眸色更沉,“知灼,怎麼樣?”
方知灼眼神示意自己的同事。
那名醫生遞來問卷,“宋小姐做的這份問卷,得分大于六十。”
“說明什麼?”韓章看着上面的分數,惶惑不安。
“她可能有重度抑郁的傾向。”
韓章捏緊問卷邊緣,雙手抑制不住顫抖,連帶着聲音也洩露慌亂,“重度抑郁?”
他眼中浮現淚花,喃喃自語,“不可能。”
“不可能。”手中問卷飄飄悠悠落地。
輕飄飄的語氣,像在自問,更像心痛地再次确認。
他雙膝重重跪地,砸出悶響,将那張問卷撕了個粉碎,“不可能!”
她那麼陽光開朗,怎麼能患上抑郁症?
上天要懲罰他的冷心冷性,折磨他一人足夠,為什麼非要牽扯她?
心口太過滞悶,他喘不上氣,佝偻背脊,左手撐地,右手捂住心髒。
淚水滴入地毯,洇出一片暗色痕迹。
地毯上那片暗色痕迹漸漸暈開,方知灼看到,男人雙肩在劇烈顫抖。
自從遇到宋淺淺,方知灼在韓章身上,看到太多匪夷所思的事。
比如,當面落淚;比如,儀态不端;又比如,展露脆弱。
方知灼蹲下身,拍拍他的肩頭,“阿章,一切還沒定數。就算淺淺她……,這病也有痊愈的可能。”
“沒錯。”那名醫生亦心驚,鮮少看到一位企業家如此失态,呆愣片刻才接着說:“不過,您先不用太着急,還需帶宋小姐去醫院再次檢查才——”
“會不會死?”韓章嗓音暗啞。
“這個……”醫生稍顯踟蹰。
“會不會?”韓章擡起頭,眼中血紅,語氣變重。
“隻要積極治療,輔以心理疏導和陪伴,會有治愈可能。”醫生欲言又止,“隻是,宋小姐對自己的心結避之不談。這樣一直悶在心裡,恐怕……”
“恐怕什麼?”韓章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爬起,動作幹脆地抹去淚水。
“恐怕,會想不開,有性命之憂。”
醫生語音剛落,書房内寂若死灰。
方知灼明顯感覺到,韓章身上的戾氣即将失控。
他先将心理醫生送出門,又折返回書房。
韓章坐在書桌前,神色頹喪,像一下子蒼老幾十歲。
“阿章……”
“我沒事。”韓章擡手攔住,“我還在,她不會死。”
方知灼憂心如搗,“阿章,實在不行,她需要入院。”
韓章阖上雙眸,“知灼,多謝。這份情,我記下了。”
“阿章,你倒是難得謝我。”方知灼笑開,無奈又憂慮,“走了,有什麼事再聯系。”
這天,韓章在書房坐了一個下午,祁安拿着手中一堆文件,沒去打擾。
宋淺淺不知這些内情,依舊盡全力修改論文。
直到四月中旬,隻剩最終定稿,無須大改。
這段時間,韓章替她一直向學校請假,他也整天守在她身邊。
他有時帶她去馬場喂喂踏雪,小馬駒長得快、食量大,更不認生,見了誰都搖尾巴。
他經常笑罵它:“沒良心,養不明白。”
有時,他帶她去花園看那一叢叢白色桔梗,她經常幻視成一大群海星。
某次,他問:“淺淺,你知不知道白色桔梗的花語?”
她搖搖頭,牽着他往别處走。
白色桔梗,象征永恒的愛。
現在的她,沒有膽量再向任何人許諾。
她想,他何其聰明,怎麼會不知她在逃避。
沒有揭穿,隻是縱容。
某天,她問他:“現在,你每天不去公司了?”
他雲淡風輕一笑:“攢老婆本,得先有老婆。”
她笑而不語。
他窺見她眉間緊鎖的哀愁,心中鈍痛。
這段時間,她要麼整晚無眠,一直坐着發呆,他就一直陪坐到天明;她要麼經常深陷噩夢,在夢中哭着喊叫,他多次呼喚才能喚醒。
他整晚整晚睡不着,親自守着她睡才放心。
日日夜夜,她夢魇更深,他常常哄着她醒來。
她醒來,分不清現實和虛幻,紮入他懷中就哭。
某天,她半夜驚醒,窩在他懷中突然問:“阿章,你說,這個世界,是不是假的?我們所有人,隻不過帶着靈魂來這裡曆劫。死後,便又帶着靈魂,回到原來的地方。”
他親親她發尾,無聲流淚,肯定的語氣裡夾雜哀求:“淺淺,我是真的,我是真的。”
四月中旬某天,祁安不得已來報。
“韓總,肖智揚最近天天去公司,公司上下現在怠工現象嚴重,都在說……”祁安聲音越放越低,看向正在做木雕的男人。
“說什麼?”韓章放下刻刀,面不改容。
“說公司怕是快倒,要換老闆了。”祁安快速說完,立即噤聲。
韓章起身,“去公司。”
“好。”
韓章臨行前,看到花園中發呆的女孩,特意叮囑王媽務必照看好。
本以為萬無一失,不料剛處理完公司的事,便接到王媽的電話。
“韓先生,你快回來,宋小姐不見了。”